不日,有爪哇国使臣来我国朝觐,这爪哇国地处东海,世代与我朝友好,圣上以示天朝气度,令礼部好生筹备,那爪哇国新王登基,新国王一封奏表上书圣上,以求天朝公主为新后,圣上为表两国友好,自然应下此事,只是现如今公主们或有已出嫁的,或有年龄不合适的,少不得介时封了王公列臣之女为公主下嫁爪哇国。

不必细说爪哇国来使之事,只说九月初一是中宫娘娘生辰,依照往例,宫中必要宴请皇族宗亲入宫齐贺,然而中宫素有贤名,只说不是整生日,且因爪哇国来使礼部近日忙着接待来使,不必大肆操办,圣上为表彰其贤德仁和,便说择日要亲自与她办个席面,请诸位妃嫔们一道来共乐,又因恰逢选秀,便请了贵女们一道赴宴。

只说因中宫娘娘生辰,储秀宫内的贵女们便商量着要献上寿礼,这日规矩学完后,宝钗准备回房,张玉梅便喊住了她,薛宝钗见是她,心内暗道,她向来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不知是何事叫住我,便问道:“不知姐姐喊住我是因何事?”

张玉梅笑着说:“薛妹妹,我们姊妹们正商量着要给中宫娘娘送礼,妹妹也去出出主意罢。”宝钗便微微笑道:“妹妹能有甚么好主意,左不过是随大家的意思罢了。”话虽如此,只是众位贵女都去了,宝钗不好显得特立独行,便跟着张玉梅一道往正厅去了。

此时其余八位贵女皆已等在正厅,众人见薛张二人到了,便一起招呼她俩坐下,那郭贵女摇着罗扇对宝钗笑道:“薛妹妹来迟了,倒叫我们好等,姊妹们都聚在一起出主意,独独不见薛妹妹,可是心内已有了成算?不知要给娘娘送甚么贺礼?”

宝钗抿唇一笑,这些侯门小姐们专善架桥拨火,果然没有一个是好惹的,她环视众人一眼,假意嗔怪道:“姐姐们倒怪我来迟了?我还怨姐姐都约着一起商量着出主意,倒也没个人知会我一声呢,可是嫌弃我愚笨,出不得甚么好主意?”

陈贵女瞧了张玉梅一眼,用罗扇掩嘴笑而不语,向贵女笑道:“薛姐姐是笨人,天下倒没聪明人了。”探春四下一望,见众人都来齐,便道:“咱们可别再闲话了,不日便是中宫娘娘生辰,合该早些商量着拿主意才是,别等到到日子了又慌张起来。”

陈贵女亦问道;“众人都是个甚么主意,一道快拿出来说说。”

宋贵女便站起身对众人说:“金银太俗气了,古顽没有现成的,况且咱们平日不得随意外出,便是一时要弄来也难。”说罢,她望着薛宝钗问道:“薛姐姐可有甚么主意?”

薛宝钗想了半日,说道:“倒不如随了大众,瞧着别人送甚么,咱们也送甚么就是了。”探春却摇头不赞同的说道:“即是送寿礼 ,一味的跟旁人相似倒显不出咱们的诚意。”张玉梅也赞同道:“贾贵女说的极是,咱们虽是刚入宫,也断断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说完,她想了想又道:“另一则,咱们需先知道娘娘喜欢甚么才是,别到时费了心,又不讨娘娘喜欢,那才弄巧成拙呢。”

陈贵女拍手大笑道;“这个容易,我认得中宫宫里一个小宫女,找她来打听就是了。”张玉梅笑眯眯的对着陈贵女说道:“到底是户部侍郎家的女儿,连中宫宫里的人都认识呢,那么妹妹需尽快去问来,咱们也好早做准备才是。”陈贵女被张贵女一番恭维,面上顿时显出得意神色,独一旁的宝钗暗中看了她好几眼,这陈贵女其父是户部侍郎陈维之女,跟同进的贵女相处甚好,只是性子倒跟家中的宝琴有些相似,心无城府,又浪漫天真,大厅广众之下 便直言能从坤宁宫打听到中宫喜好,只怕有心人拿此作文章便坏了,偏她爱与张玉梅凑到一处,不知哪一日便要被张玉梅算计了去。

过了半日,陈贵女果然打听到中宫极爱苏绣,平日宫内衣裙,屏风等物非苏绣不用,张玉梅便笑着对贵女说道:”中宫爱苏绣,咱们便绣一幅国色天香图献礼,喻意好,且又投了中宫的喜好。”陈贵女听后便为难的说:“我平日在家不过绣个荷包手帕,苏绣绣工考究,我怕是帮不上忙呢。”

贾探春也皱眉说道:“如是用绣品献给娘娘,必要极好的绣技才是,咱们的绣活必定入不了娘娘的青眼。”张玉梅便握着陈贵女的手,又对众人安慰道:“大可不必担心,我自小跟着奶嬷嬷学了一手苏绣,虽不敢自比那些正经的绣娘,此时也只得竭力而为罢了,妹妹若绣工上出不了力,一旁帮着捋线穿针也是表了自己对中宫的一片心意。”

众人便依了张玉梅的主意,贵女们一连忙了十几日,终是绣了一幅国色天香图,其中绣女内犹以张玉梅最为尽力,每日绣到深夜 ,白日的礼仪课从不落下,便是连李嬷嬷也称赞不已。

眼看到了中宫生辰这日,这日,中宫又下旨意,因近日爪哇国来使,圣上为免接待使臣与贵女二选落到一处显得慌乱,便趁着中宫生辰这日二选,这二选时要考验才艺,贵女们都未备齐,且贵女们都是头一回要见圣上中宫,一时都是大为了惊慌,只奈何旨意已下,少不得要硬着头皮去备,薛宝钗见其他贵女们大多备的是荷包香袋等物,便随了众人,也绣了一个岁寒三友花样儿的荷包,贾探春在家最爱临摹名人法帖,又听闻圣上最爱王羲之书法,便临了一帖《兰亭集序》,张玉梅则是别出心裁的用蝇头小楷绣了一副孝经,那陈贵女此时为难了,便来找张玉梅拿主意,她道:“我那日说在家会绣几个荷包手帕,只是今日见了诸位姐姐的绣品,便再不敢拿出来献丑了,这可如何是好?”

张玉梅见她急得团团转,便关切的问道:“那妹妹可还会别的才艺?”陈贵女想了想,方说道:“先时在家里学了几年琵琶,到时见了圣上与中宫弹几支琵琶曲子,姐姐看如何?”

张玉梅想了半日,摇头说道:“不妥当,一则听说宫中的庄妃娘娘是弹琵琶的高手,在她面前倒显得搬门弄斧,二则咱们贵女都是以贞静为主,这些个调琴弄曲底下也倒罢了,只是那时是二选,又是中宫的生辰,倒显得轻浮了。”

陈贵女听后一时有些失望,便道:“那依姐姐的主意,这该如何是好?总不能交了白卷罢。”

张玉梅拉着她的手嗔道:“妹妹虽不嫌姐姐手笨,姐姐便代你绣一方手帕献上去。”陈贵女听了顿时喜道:“不嫌,不嫌,姐姐帮我渡过此关,我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是呢。”张玉梅迟疑道:“只是有一则,倒让我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陈贵女便问道:“姐姐还有何顾虑?”张玉梅拉着她的手说道:“妹妹不知,咱们这些做惯了绣活的,针法一时改不了,就怕到时被中宫察觉到咱们两人的绣活都是同一针法,可就有欺君之嫌了。”

陈贵女只盼能渡过一时之难,哪里还会再乎,便急得跌脚,说道:“我的好姐姐,左右这些都是先绣好的,中宫娘娘便是再三厉害,哪里会看出这些来,姐姐也别计较这些,快些帮我过了二选才是正经的。”

张玉梅便一脸无奈的说道:“即如此,我少不得帮妹妹一回。”那陈贵女便喜得了不得,又再三感谢了,过了几日,张玉梅果然帮陈贵女也备了一幅绣品,至此时储秀宫贵女们二选的绣品都备齐,只等二选这日便是。

至九月初一,这时一早,贵女们便都梳洗妥当,莺儿出门取水来,对宝钗说道:“我今日出门瞧了,众位贵女们都穿红着绿的,打扮得极齐整,唯独张贵女,穿了一身月白色十样锦妆花衫子,虽显得略微素净一些,倒在众贵女里面一比,显得清新脱俗。”

宝钗听后,笑着对莺儿说道:“咱们别管他人,你只去寻我那件湖色梅兰竹暗纹刻丝衣裳来就是了。”那莺儿便去寻了宝钗的衣裳来,又服侍她穿上,这才扶着宝钗的手往正堂去了。

只说中宫生辰席面摆在东阳阁,那东阳阁与对面一个水亭隔水相望,今日宫里专有一班小戏在亭上演秦,众人边吃酒边听戏,倒是既有趣又雅致。

只说贵女们到时圣上与中宫并妃嫔娘娘们都还未在,几个贵女们聚在一起,都各自紧张不已,便是连薛宝钗亦有些紧张,又在心中暗暗自嘲,这大概是两世以上见过得最大的领导了,也不知这圣上长得甚么模样。

宋贵女小心翼翼的问道:“也不知圣上与中宫长得甚么模样?”那陈贵女笑嘻嘻的低声道:“左不过跟咱们一样,两个眼睛一张嘴罢了。”张玉梅轻轻捶了她一下,对她轻斥道:“妹妹糊涂了,圣上是天子,怎可与咱们一样。”陈贵女撅了撅嘴不语,只说过了半日,有嬷嬷们进来对贵女说道:“圣上与中宫并各宫娘娘到了。”众位贵女们立时噤声,只见太监宫女们列队先入了东阳堂,不时,有一位太监高声喊道:“恭请圣上与中宫上座。”

各位贵女们连忙肃静,宝钗亦跟着低下头,只听耳边太监道:“跪!”贵女们跪了一地,又听太监喊道:“拜!”贵女朝上拜了一拜,行了三跪九叩之礼后,太监又道:“起身!”贵女们便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