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怎么不进门?”

“锣鼓怎么不敲了?”

“……”

很大一部分人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均丈二和尚似的,满面困惑交头接耳。

荣一忙不迭跑上前,从门口往新娘的房间里一瞅。

辨认出此时此刻被捆绑押解着跪在地上的四五个人皆为派去追踪路子的其中一部分手下,他不禁身形一震,脸色更是一变,看向陈青洲。

陈青洲清黑的眸子乍看之下无波无澜,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安抚眼神。

没办好事,出了纰漏……荣一不易察觉地露一抹羞愧和抱歉之色,悄然握紧拳头,极力压下情绪。

雨中传来一阵脚步声,纷至沓来,渐渐清晰。

陈青洲听闻动静缓缓转回身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批打手,和刚抵达时在外面所瞧见的那些弟兄们一样,着雨衣立于大雨之中,只是脸上再无丁点儿喜庆的表情。

他们罗贯而入地开道,井然有序地于院落内形成包围之势,将原先在院子里的一干人等隔开,留出中间的位置。

傅令元已脱离伴郎团的队伍,身边换成了栗青和数名手下,也与陈青洲泾渭分明地站开了一段距离,目光极其深沉。

此情此景,原本不明情况的人也嗅到了味儿,全都停止窃窃私语,沉默地当旁观者。

旋即,一行人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的多为青门内的几位要职人员,前面的六人自不必多言,是陆振华和长老会的五位长老。

是,五位长老全在列。没有看错……

思绪轻荡,陈青洲收敛瞳仁,视线落于大长老,神色尚依旧维持平静。

荣一却抑制不住了:“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口吻携有浓浓的不满和质问。

未及众人回应,陈青洲出声:“荣一。”

虽仅仅唤他这一声他的名字,但语气不怒自威。

荣一应声闭紧了嘴,不过并没有向长老们道歉,以彰显他此刻愤慨的情绪,免得他们以为陈家胆小怕事。

细雨沙沙,场面安静。

陈青洲沉了沉气,这才重新温文地开口:“陆伯伯,各位长老,各位青门的兄弟。”

他先颔首致意着问候一遍过去,最后看着大长老,礼貌相询:“恕晚辈愚昧,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我们今天不是要举行婚礼?现在……”

大长老神色复杂,没有说话。

五长老则冷笑:“青洲,装蒜呢?人都送回来给你了,你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是看得还不够清楚么?”

“那就让你看得再清楚些!”

言毕,五长老拍了拍手掌,房间里的那四五个人便全部被带了出来,特意带到陈青洲跟前。

他们身上非常明显地全部负了伤,有的是刀伤,有的是枪伤。伤口倒都不在要害上。可派去的人并不止这四五个,那么还有其他人呢……陈青洲瞳孔微缩。

耳畔是五长老的质问:“今天咱们青门有批货在出,这些全都是跟踪出货的车半路截胡的人。怎样青洲,你好好认一认他们,你确定你不认识他们?”

三长老不悦地提醒:“老五,注意点语气,我们不是在审讯青洲,我们只是向青洲确认的。”

五长老似听进了三长老的话,缓了缓,然后重新问一遍:“青洲,我们收到消息,说这伙人是你在外这十年多自己新收纳的手下。所以特意带来和你当面对质。”

“请你现在说清楚,他们是不是你的人?为什么要截我们青门自己的货?你如何得知线路?是不是趁着林氏出乱子的时候浑水摸鱼?甚至,是不是连林氏被查抄都是你为了截货而做的?”

五个问句,一句紧接着一句不停歇,一句比一句咄咄逼人。

三长老等人在搭腔,语气颇为哀痛:“青洲,‘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难道真的因为念叨着陈家以前的辉煌,不甘心陈家沦落,所以一时邪念做出害自己人的事情?”

不等陈青洲说话,那四五个手下其中有人先开口:“我们没有办成雇主的事情被你们活捉我们认了,但休想栽赃嫁祸利用我们搅和进你们青门的内部斗争。。”

言外之意不外乎在否认他们为陈青洲的手下。

“噢?是吗?”五长老踱步而去,已有两个打手把说话的那名手下单独拎出来。

“那你倒是说说,你们的雇主是谁?是谁不给我们青门的面子来截我们青门的货?”五长老和善地笑,“道上的规矩你们应该懂,如果你们只是受雇的第三方,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老老实实告诉我们雇主,我们不会为难你们。”

“我们和雇主签订了保密协议,哪里是你一问,就简简单单兜出来的?那我们往后做生意还有什么信誉可言?”

“信誉?”五长老双手负于身后,饶有兴味儿地琢磨这俩字似的——是信誉还是忠诚?

他稍稍弯腰看着那名手下,笑意越发浓:“你们究竟知道不知道你们现在的状况,是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信誉’比命重要?你们的雇主是花了多少钱雇佣的你们?都能买下你们的命?要钱不要命?你们又不是雇佣兵。”

或许真有那么一瞬间被触到心弦,那名手下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最终别开脸道:“随便你们。”

“好,够痛快,随便我们是么?”五长老不吝啬地赞赏,转而问余下的几人,“你们呢?你们的说辞也一致?也坚持自己是受雇于第三方?也坚持不愿意坦白究竟是谁在和我们青门做对?也随便我们处置?”

几人均不说话,俨然像默认。

五长老不怒,反长长松一口气:“不是我们青门自己人最好。否则青门自己人去截青门自己的货,这事儿要是传出来,道上的其他人该怎么笑话我们窝里斗?”

尔后,他面朝周围的众人:“这几个人的话,大家全都听见了,是外面的人雇佣他们来截我们青门的货,还诬陷青洲。我们自然是要相信我们自己人,破除外人的挑拨离间之举。”

众人皆深以为然地点头。

最后五长老看回陈青洲,并走到陈青洲面前,诚恳致歉:“青洲,刚刚如有得罪的地方,请见谅,毕竟窝里反是我们最不愿意所看到的,我一时气愤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陈青洲未马上做回应,静待下文。

果不其然,紧接着便听五长老道:“我们青门一般不轻易杀本门的兄弟。既然他们不是青门自己人,事情也就好处理多了。”

陈青洲的眸底应声浮出一丝晦暗。

突然地,“biu”一记短促而迅疾的消音枪的声儿稍纵即逝,淹没于雨中的同时。但见前一秒还梗着脖子凛然不屈的人双目圆睁着轰然倒到地上,脑门上的大窟窿赫然,汩汩流出的血液汇入地面潺潺的雨水中,蔓延到陈青洲的脚边,刺目得很。

而五长老在进一步下达命令,挥手示意两名打手道:“拖出去,杀鸡儆猴。让道上的人全都睁大眼睛看看,觊觎我们青门的货、敢得罪我们青门,是什么下场!”

两名打手领命,刚死掉的那名手下当真便被“拖”出去,如死掉的牲口一般。

血液就这样被拖了一路,在雨水的冲刷下,从浓稠的鲜红,渐渐稀释成粉色……

陈青洲漠漠抬眸,目光摄住五长老。

五长老恰恰也转回眸来看他:“青洲,现在能够当面澄清,真是万幸。你父亲当年虽然犯了过错,但他曾经对我们青门做出的贡献是无论怎样都不能抹掉的。你是他的儿子,你在青门出生,自幼呆在青门里,叔叔伯伯爷爷们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怎样品性的孩子,我们自然知道。我们都相信你,你是绝对不可能因为一己私欲,做出背叛青门、有损青门利益的事情来。对的吧?”

帽子太高,会戴不住的。陈青洲沉默着,依旧不予回应。

五长老手臂一挥,指过地上其余的人,再笑言:“来来来,这四个人就交给你亲自处置了。这是破除误会的最好办法。还剩好几个,院子太小带不进来,交由底下的人审讯,希望能问出到底是哪邦哪门的人又学龙虎邦来闹我们青门。”

说话间,有人已然把枪递到陈青洲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