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是我?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在经历了艰苦的爱情长跑、漫长的职场生涯,终于即将迎来了让这一切的一切都有所偿还的时候……为什么会是我!?这一点儿也不公平!

或许割掉自己的鼻子和脸皮真的是投名状,献给恶魔的投名状。在那个度秒如年的痛苦的过程中,在血从嘴唇划过去一滴滴地滴下,直到最终看到手里拿着的曾经属于自己而现在又必须割离的东西发出腐臭的味道,让人恶心得想吐的时候,华永盛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地取回“理智”。他是个高学历的医生,是一名人才,他……能做很多事情。

为了向命运复仇。向所有人复仇。已经无所谓了——既然自己已经被毁掉了,那么多拽几个人一起下地狱多好?而且石家庄已经在地狱边缘了。现在,只需要自己推一把就好。

“……把笑容止住。你那副表情谁都会认为可疑的。”身旁传来了淡淡的英语。猛地一惊醒,把嘴角的弧度抹去,华永盛让那个计划慢慢沉在心底里面,开始故作轻松地有节奏地敲着车窗。他能够知道,带着这对武装人员的主要两个人一个是坐在自己身旁的吉姆,另一个就是后面异色双瞳的加斯克尔。他们的任务似乎是夺取此次瘟疫的零号病人,而伪装成“无国界医生”组织的人进入石家庄市则是华永盛出的主意并用尽了所有的人际关系而实施的——为了能够在最短时间内进入石家庄人民医院,那个专家组抛弃了安全性最高的P4实验室也要待着的地方。

这是你这坨像屎一样的人生里面唯一要做的一件大事,华永盛。你必须要办到。

“你刚刚和那个军人说了什么?”这次说话的是加斯克尔,那个帅哥,伴随着顶在自己脑袋上的冰冷感——后者让华永盛的神经哆嗦了一下,“为什么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让我们通过?如果出了任何问题,我会让你看到自己的脑浆!”

“他们说是程序上出了一些问题,我不知道。”相当配合地这么回答,华永盛用唾液润了润已经发干的嗓子,“我真的不知道,就算你枪毙了我我也不知道。请先把手枪收好,等会儿应该会有……全面的检查。”

“不需要你来提醒,我们自然知道要怎么应付检查。”

但愿如此。感受着后脑勺上的触感与死亡的威胁一起渐渐离去,华永盛慢慢地松出一口气。接下来就只能等着了……等着那个哨卡的士兵正常走完程序,等着另外这两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军人用他们丰富的经验躲过审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最开始的十几分钟还算稳妥而平淡,但等到第二十五分钟的时候,华永盛终于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儿了:作为石家庄市内现在急需的医疗力量,被这样晾在这边实在是太异常了,尤其是刚刚他还看到了一辆没有任何特殊标识——军方,警方或者医疗方——的车辆顺利通过了哨卡。行动主导的两个人也察觉到了不妥。在两个人互相递了一个眼色之后,熟悉的东西又贴到了华永盛的后脑勺上:“去问问怎么回事。如果有问题,我立刻射杀你。不要成为我枪法好的证明。”

“……我努力。”

推开门走下车,华永盛首先做的事情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很快就找到了刚刚接待这些人的士兵:“同志,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进城?”

“抱歉,现在石家庄市区发生了一些小的骚乱。为了保证诸位的人身安全,我们必须在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能将几位放进来。”

不会演戏的家伙。虽然语气上相当客气,可是他的神态早就把一切都出卖了。心里有些慌张,华永盛多问了一句:“还要等多长时间呢?说实话,同志,每耽误一分钟,就可能多一条生命逝去。而且,刚刚有一辆车进入市区了吧?”

“那是我们部队领导的车辆,上面坐的可是指挥军官。”挥了挥手,士兵脸上终于出现了不耐烦的表情,“先回去等着吧。办好了我会告诉你的。……这里是戊已,一切正常。什么……!?真的出现骚乱了?……好了,你赶快回去,现在我要说的话是军事机密!”

“我明白了。”点点头,有些灰溜溜地回到车上,华永盛向另外两个人转述了所有的对话。这时候,他看到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随后,一把刀被扔到了他的手里面:“B计划,黄皮猴子。去把那个士兵杀了。我们会立刻行动的。”

……华永盛当然没有拒绝的权利。又一次被赶下车,他一步一步地沿着原路返回那里。……终于到了这种时候了,他终于要杀人了。

“干什么?我跟你说了让你等着!”面前,他要杀害的对象那张不耐烦的脸在华永盛眼中居然开始显得……有点儿可爱,“听不懂人话吗?你……”

“噗”。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血顺着伤口喷成了柱状,溅了华永盛一身。这把刀似乎是经过特殊制造的,以至于连防刺服都能够轻松地刺穿。华永盛相信自己身后的两个人早就目睹了这一切,因为后面的爆炸和骚乱声是如此的明显。啊,怪不得大客车上那些他们雇佣的人都是一些为了钱亡命的小流氓……重要的是数量,一开始就是拿来制造骚乱当肉盾的,为的就是万一的话可以轻松混过去,是吗?

已经在这个哨卡堵了相当长的时间的想要出逃的石家庄民众们将骚乱呈几何倍数地扩大化了。华永盛的左右两只胳膊很快就被架住了,还是那个熟悉的英语的声音:“跟我们走,我们扔掉了所有有卫星信号的东西,所以需要你来指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华永盛忽然仰天长笑了起来。他笑得如此放荡,以至于和他身上的血迹结合起来,就连吉姆和加斯克尔两个身经百战的雇佣兵都不禁打了个寒战:“你在笑什么?闭嘴!”

“我在笑的是,为什么我活了这么长时间,才尝试了一次杀人这么有乐趣的事情呢?”

说着这句话,华永盛瞳孔里的最后一丝光明彻底消失了。现在,他的眼睛和刚刚在石家庄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的隔离病房里死去的庄渝,居然几乎一模一样的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