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应该想到。没错,早就应该想到的。

自己应该对于中国人的秉性有着很清楚的了解才对。他们奸诈、狡猾、无耻、虚伪,喜欢过河拆桥、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在面对弱者之时只会洋洋得意、骄傲自满,尽情地在对方身上发泄自己的不满,而在面对强者的时候却会立刻抛弃一切尊严而卑躬屈膝摆出一副惯有的奴隶的样子。他们习惯于笑里藏刀,将自己的卑劣完全隐藏于那副笑容之下……

没错,这就是中国人。中国人就是这样。不会再有差别了。上帝没有灭亡他们真奇怪。

马伦感到喉咙很干,像是要喷出火来一样。地面上那三具尚有体温的尸体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血慢慢地在地板上扩散着,原本覆盖在尸体上的绿色长发发梢也开始染上了红色。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不是那种小时候已经习惯了的,因为见到那两个人而产生的颤抖。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里面,什么……本质的变化。

啊,应该能够想到的。之前的颤抖仅仅是因为恐惧而已,恐惧着自己要再次遭受到凌辱,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而现在……仅仅是,仅仅是愤怒而已。无休无止的愤怒。像是恨不得立刻将面前那个拿着枪的男人生吞活剥削成碎片的愤怒。

但是似乎已经没有意义了,这种东西。或许就像自己想的一样,这种改变已经发生了,自己能够堂堂正正地挺起胸膛,将中国人当做必须要去战胜去憎恨的敌人而并非一昧躲避恐惧的对象了。可是带来这一切改变的人已经死了。因为自己不恰当的言行,因为自己所掌握的秘密,而且她还仅仅是一个与此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不仅仅如此,她的家人也要死掉,全部死掉,仅仅是因为自己不抱有任何目的地来到了这里……

什么啊,这算是。这算是什么啊。简直就是王八蛋。那个中国人肯定已经与某个浑身硫磺味儿的家伙达成了某种交易,然后出卖了自己的灵魂了吧?要不然,为什么可以因为“斩草除根”这种可笑的理由就将一个陌生人以及其家庭成员完全杀掉呢……

“你们这些畜生……”根本感觉不到两行掺杂着悲伤与懊悔的眼泪从脸上滑了过去,马伦咬牙切齿地对李平说着,“你们这群畜生,畜生!我……我……”

“我希望您能够理解我的所作所为。政治么,就是这样一回事。我必须要为整个组织负责。”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方手绢,李平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枪,“对于这三位的死我也感到很是悲痛的。不过老人家其实在昨天就应该已经死了才对,如果不是欧文先生的话。至于另外两位……呵,僵化到相信神的存在的人相信迟早也会被这个世界淘汰吧。我仅仅是作为新潮流的征兆来淘汰掉他们而已。为了纠正世界的扭曲,这种牺牲肯定是必须的。”

“荒谬……我从来没有听过比这种以个人为中心的理论还要荒谬的东西……”

“这么说来,您是没有看过各种的宗教宣传资料咯?那些的荒谬程度比我的话可高多了。所以,宗教人士……嘛,如果不全都死掉的话,肯定会造成阻碍的。这些用冠冕堂皇的借口进行龌龊工作的家伙,也是时候为他们祖先的罪孽偿还债务了。”

祖先的罪孽……啊啊,果然中国人都是一样的。都已近几百年的事情了,却如此斤斤计较,还要以此为借口来推脱自己的责任……和那两个人完全一样。都是……畜生!!!!

“啊,最后一个人了。婴儿呢。据说有些人其实很喜欢吃婴儿的肉……真是残忍。放心吧,小家伙,我会将你和你的家人安葬好的,记得入土为安哦。”

不知道是不是预料到了自己悲惨的结局,这个家庭中唯一的一员,那名一个多月大的婴儿的哭声在一瞬间大了起来。但是身体已经被完全控制住的马伦此时什么事情都做不了,哪怕仅仅是将对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也不行。他所能做的,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李平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被放在桌子上的婴儿,静静等待着又一次对于自己的错误的审判……

“怎么可以……让你们这些混账继续干这种事情!”

撞击是在一瞬间,从完全预想不到的地方冲过来的。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人会去注意对于在场的人来说早已衰老的探险家,更何况后者的四肢都被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怒吼着从房间的角落里猛然跃起,帕特里克的身体爆发出了外表根本看不出来的速度。一把将将要开枪的李平扑到,让从枪**出的子弹照着天花板射了过去,他用被绳子绑住双手而形成一个环的胳膊紧紧箍住了对方身子,同时一口照着李平的鼻子咬了过去。完全预想不到的吃痛让后者“哎呦”一声叫了出来,而四肢却因为慌乱而毫无章法的挥舞着。

帕特里克……就像当初把我救出来一样,你又救了一次这名婴儿啊。

这一瞬间的感慨让马伦稍稍有些失神,不过随即他就反应了过来:这或许是个逃脱的好机会,因为就如同对方一样,现在我们的手里也握着人质!所以最先确保的事情应该是……

多亏了对方那份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尊重,马伦的双脚是自由的。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踉踉跄跄地跑到桌子旁边,在另一发不知道从哪个人的枪口里射出的子弹结束那条幼小的生命之前伸出手将婴儿推到另一旁的沙发上。子弹从手腕穿了过去,伤口很疼,桌子上面随即出现了让人联想到后现代艺术的红色印记。但现在明显不应该是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自己必须立刻躲到李平身旁以保证不会被其他的同伙射击。这样想着,马伦慌慌忙忙地一个转身,看到的却仅仅是更为戏剧性、更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

与李平一起,帕特里克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他的双手仍旧箍着对方的脖子。现在,这两具尸体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弹孔,血液缓缓淌出,将原本已经干了的由另外三个人留下的血迹再次染成鲜亮的红色……

人质对于他们一开始就不起作用。因为他们会连同自己的战友,毫不犹豫地,一起……杀掉?

即便是到了最后,马伦仍旧对于这个显而易见的结论表示了胆战心惊地怀疑。看着刚刚的刽子手现在一副凄惨模样地和自己好友的尸体躺在地面上,他感觉一阵头晕目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似乎立刻就要晕倒一样。

这不可能……这帮人为什么会如此果断地杀掉李平?他们……难道不是一起坚定地为了那个听上去很幼稚而荒诞的“理想”奋斗的同志吗?不可理喻,完全不可理喻……

比起这个,帕特里克死了。因为自己的原因,帕特里克死了。这名和自己相处了四十多年时间,在无数的事情上给了自己帮助,甚至完全改变了自己的人生的好友……死了。

有种完全没有实感的感觉。感觉不到悲伤,因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实。能够感觉到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被猛地抽走了。这和当初听到了冈崎梦美对一名中国人的辩护的时候感觉很像,特别的像。但是当时自己身边有好友来安慰,可是现在……

自己好像一直没有成长。明明都快五十岁了,却依旧如此依赖帕特里克,让他担心,甚至还专门苦心积虑地寻找资料制定计划跑到这里来,只是因为自己对于冈崎梦美的小小心结……

就在马伦呆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的时候,另外一边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交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