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世界是异常的,欧文先生。创造财富的人无法拥有财富,提供力量的人无法拥有力量,这种情况在人类社会当中到处都是。这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或许是因为谈到了自己的梦想之类的东西,李平虽然仍旧很平静,可他的眉宇间却总是透露着一股激动,“人类早就迈入信息时代了。已经快要一百年了。信息就是财富,高于一切的财富,而能够准确地掌握信息就会获得力量,从一百年前开始,这个铁一般的定律就在不断地被证明着。信息技术让我们的生活更加便捷与舒适,让我们的精神世界更加丰富多彩,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没有任何一项技术能够像信息技术一样在信息时代的早期那短短的时间里爆炸性地发展并迅速遍布人类社会的每个角落,也没有任何一项技术能够比信息技术更能让人类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它令人类改造大自然的工作更加高效,高效到我们的祖先根本想象不到的地步……”

“但是这一切是谁创造的?是谁建立起来的这个美妙的世界?是谁?是我们,是我们电子工程师!是我们凭借自己的键盘来将人类社会改变的如此高效,这一切都是我们做的。我们拥有力量,因为只要有无处不在的电磁波和一台小小的电脑,我们就能够动用整个人类的所有资源!我们能够办到这一点!”

“但是我们却将这美妙的世界交由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政客处置。我们主动贡献出这宝贵的力量,最终仅仅换来了微薄到只能保证生存的薪水。甚至,我们每天辛勤的工作,却还要被那些整天将时间花费在锻炼塑造自己身体的无聊之人的嘲笑,笑我们运动能力低下!这合理吗?公平吗?当然不!既然信息技术已经重要到了足够决定人类未来的发展,那么站在最前端的人才是最有资格应用这种力量的人,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这才是世界应该有的样子!”

“……简而言之,”在李平正在激情演讲的时候,马伦忽然打断了他的话,“你们这群‘码农’因为工资太少所以决定暴动。就是这么回事,对吧?”

这很明显是一句极具攻击性的话——从李平那现在已经涨红了的脸就能够看得出来。“码农”,马伦是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将这两个字说出口的,他明白这个词语在汉语中的位置:原本,这仅仅是电子工程人员对自身繁重的工作的一种调侃,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它逐渐演化成了一种蔑称。虽然作为从事同一职业的人说出这种话来似乎有些不好,可是……

马伦实在有些忍不住那种奇怪的等级分明的想法了。

“诚然,这位先生,你所说的话里面的确有一部分正常的地方。在这个世界里面,创造财富的人无法拥有财富,提供力量的人无法拥有力量,可是在某些意义上这并不意味着不公正。引擎为汽车提供了前进的动力,那么它就必须要控制汽车的前进方向吗?当然不是。任何技术人员都拥有着让人类社会前进的力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有能力指明一个好的前进的方向。这种事情……已经重要到了绝对不能兼职,而必须要确立一个完全的另外的专业的机构与体制来驾驭的地步。”

这是马伦人生中真正意义上地第一次对一名中国人进行反驳。由于那项该死的心理疾病,他以前基本上连与中国人面对面地进行交流都做不到。但是,现在,他感觉自己终于有力量来面对自己之前的心理创伤了。直视着对方的脸,马伦继续说着:“认为创造者就应该拥有造物的一切这种思想是完全荒谬的。你告诉我,你现在所用的一切东西,都是你自己亲手造出来的吗?你的电脑上的任何一个芯片、二极管、电路都是你自己制造的?你身上的所有衣服都是你自己编织的?何况,在你的话语中,总是赋予了电子工程师一种优越感,好像成为了电子工程师就绝对不应该受到批评,我们是一群超脱于一般人类之上的存在一样——你凭什么有这种思想?你有资格有这种思想吗?你以为自己是谁?上帝吗?”

有些激动地停不下来了。不行,不能再说了,在这种情况下激怒对方很容易导致……

“……我大体明白你的意思了,欧文先生。”沉默了一会儿,李平脸上的表情再次平静下来,但是能够从颤抖着的面部肌肉看出,为了尽量避免自己的爆发,他在努力抑制着自己,“您并不认同我们的理想,所以拒绝了我们的邀请,是吗?”

“那种幼稚的东西能够称之为理想吗?这简直就是对理想这个词语的侮辱。”

“但是你总不能让我们白跑一趟。渡过那条完全泛滥的河也是耗费了我们不少精力的。”搓了搓手,李平的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失望,“您得给我们一些东西,否则的话……您的人身安全,我真的无法保证,真的。死掉的人才比不能用的人才要好上太多了。”

“你认为,这种话真的能够威胁到我吗?”真是奇怪,明明自己一段时间之前还是那样的软弱,现在居然能够如此有勇气地面对对方的威胁……就算说是改变,改变的也有些太彻底了吧。不过精神创伤……也就是这种东西吧。这样想着,马伦逆着对方的目光瞪了回去,“我绝对不会交出任何你们想要的东西的。你们这些只会将自己的挫折归咎于社会的懦夫……”

“懦夫?如果我们是一群懦夫的话,组织早在十年前就垮台了!”

“抱歉,允许我纠正一下,你们不仅仅是一群懦夫,而且是一群不可理喻的偏执狂……”

“……就真的没有任何方法能够让你我之间好好地进行交流吗?”用力咬着嘴里的烟,李平露出不甘的表情说,“从最一开始,您就一直在对我们的理想进行冷嘲热讽……这和我想象中的您的形象相差太远了。我们真的是十分诚恳地想要寻求您的帮助的。在这种事情发生之前,我们向您提交了一百二十三份邀请,但是全部被拒绝或者忽视了……”

“我完全没有必要对你的妄想负任何责任,不是吗?我只要做我自己就好。现在既然已经明白了你们的目的,那我就可以明确地说:我不赞同甚至反对你们的理想,它将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危害。而且,李先生,虽然我能够感受到你对我的尊敬,但你似乎并不擅长说服他人。就算是NX的对手跑到我这里来挖墙脚都不会说出你这么拙劣的言辞。”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否定态度,马伦开始在脑海中构思摆脱窘境的办法。刚刚有一个人似乎在使用无线电进行联络,那么自己是否有办法利用他们的信道进行报警?警察赶到这里需要多长时间?“所以重复一遍,我绝对不会交出去任何对你们有益的有保密性质的东西。”

“……欧文先生,这真的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这边一直在尝试交流,可是你却如此的冷酷无情……”听完这番话,李平忽然给旁边的士兵打了个手势,“既然如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真的无法保证了。不过你还有最后的一次机会——”

“你想干什么?!”

这句脱口而出的疑问在下个瞬间变成了一句废话。举起手中的手枪,李平深吸了一口气,将枪口对准了被另外一名恐怖分子押过来的绿发巫女:“挟持人质这种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做,所以说不定枪会因为各种意外情况走火……在这种不幸的事情发生之前立刻告诉我,欧文先生,你能不能将脑接入程序的漏洞资料交给我们?”

小小的房间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听不懂马伦和李平用英语进行的交谈的神官和巫女脸上呈现出明显的焦急与慌张。直到现在,仍旧没有一个人给他们清楚地解释一下当前二者的处境。而且,隐隐约约地,外面可以听到婴儿的哭声,恐怕是他们的孩子饿了吧……

“等等,请你冷静一下,李平先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马伦紧张地动了动喉结。显然,虽然已经即将五十岁了,可是在处理这种事情方面他的经验甚至比一般人都少——结果就搞成了现在的僵局,“他们与你我之间的事情并无关系……”

“这一点我知道的很清楚。不过,正因为毫无关系我才能够更轻易地下手哦,欧文先生?”说着,李平的目光匆匆扫过在另一边的帕特里克,“如果是您的好友的话,他对您的价值明显要更大,能不能立刻下手……是一件很值得考虑的事情呢。”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