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老四回来全家都嫌,那倒也不是。

前脚刚上楼回房的步徽听见院子里响彻的狗叫声,知道四叔回来了,这会儿静悄悄地下了楼,站在楼梯上往下看。

樊清先进的屋,脸上红红的,只有姚素娟知道为什么,三弟妹前些日子一直吃不下饭,被自己撞见吐了好几次,她夜里去樊清房里一问,才知道她有孕了,也不知道那老四长的一双什么眼睛,这么毒,家里男人们都看不出来什么,他一眼就瞅出来樊清胖了……

难得他一个做生意的大忙人,今天竟然有空回家吃饭。

姚素娟正想着,院子里的狗吠越来越狂,夜色里,只见一个男人慢悠悠地朝正厅走来,跟在他脚边又跳又蹭、紧接着一溜儿狂奔的是那只见了主人努力讨好的土狗串子。

这个人还是副没正经的德行,身上穿着一件常年不换的长长宽宽的黑外套,嘴里叼着烟,迈着大长腿穿过一丛丛老爷子平日精心侍弄、开得鲜艳欲滴的花,也不知踩坏了几枝,偶尔被狗挡了道,他还伸出腿踹几脚。

“四叔!”

身材高大,肩正腰直的男人还没走进屋,步徽已经跑出去喊了男人一声,他听见声音抬起头,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嘴里的烟扑簌簌地洒落了些烟蒂。

男人越走越近,被屋里的灯光晕染上一层亮色,容貌五官从夜色里脱离而出,能看出来他个子比步徽高了一大截,肩膀也宽出许多,浓眉、高鼻梁,唇线纤细,在步家三个兄弟里长得最像已逝的老母亲,眼睛最亮,睫毛也长。

据步老爷子的话说是“生出经验来了,越生越好看,老幺会随,父母好看的地方他全总结了”,不过下句话就是:“长得倒像个好人,一笑就像个流氓。”

老爷子说的没错,这个人走进屋一看见侄子站在门口等着自己,脸上立刻浮现一点笑意,懒洋洋地伸出一只大手揉了一下步徽的乱毛,他一双桃花眼本就亮晶晶的,此时眸里流溢着疏懒的神色,再加上嘴里还叼着根烟,笑得的确不像好人。

步霄漫不经心地拍了一下侄子的脑袋:“每次都跟狗一起跑出来接我,没白疼你。”

步徽也嬉皮笑脸地拿拳头冲着四叔的肩膀砸过去,结果没得手就被顺手一扳差点翻倒,“哎呦”一声,吃痛地哼哼起来。

“四叔你好歹让我偷袭成功一次……”步徽正长个子,这会儿换了身儿居家的衣服,更显得瘦削,脚脖子比大姑娘还纤细,站直了捋一捋衣服,为自己第一万多次偷袭小叔失败而懊恼。

“想打过我,你还嫩着点儿。”步霄搂着侄子的肩膀朝屋里走,一边说道:“先把你毛儿扎齐。”

叔侄两个勾肩搭背地朝屋里走,还一直小声地嘀嘀咕咕一些不知道什么段子,小徽听了偷着笑,公鸭嗓子笑起来听着就刺耳,果然,叔侄俩还没走进屋就听见姚素娟尖着嗓子喊。

“老四,你看看你!小徽都多大了,你都多大了,还打成一片!”姚素娟实在看不下去了,对着儿子挥挥手:“你写作业去,别跟你四叔学,他脑子聪明着呢,当年天天玩儿还考上了好大学,如今生意又做大了,屁股后头整天追着赶着一群小姑娘要给你当小婶婶,就你那脑筋,还学他,你能混出来个什么?”

步霄听着大嫂揶揄自己的话,忍不住大笑了两声,接着油嘴滑舌道:“嫂子,要真有这么多美女跟我屁股后边儿,我还用得着你这么辛苦地给我介绍对象?”

姚素娟想起几次给小叔子介绍相亲对象最后都没成功的经历,不想起来还好,一想起来更火大:“那不是你小子看不上嘛?前前后后多少个大闺女,你都看不上眼,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步霄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忽儿,一双桃花眼眯成迷人的弧线,朝屋里走的时候顺手拍了拍侄子的肩膀,让他上楼去了。

老四进屋的那一刻,豪华气派的客厅里,古董老座钟正好敲响七下。

“怎么都坐在这儿大眼瞪小眼的?大嫂不给饭吃?”送走步徽,步霄走进了客厅,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说完,走到藤椅边上刚要坐下,抬眸看了眼对面沙发上的樊清,紧接着就把嘴里的烟随手捻灭在烟灰缸里。

姚素娟看他这动作,瞬间就明白了,这狐狸眼睛忒毒,果然是什么都瞒不了他,半开玩笑地接着他的话说道:“呦,老四,你这怎么话儿说的,怎么没饭吃就怨到我身上来了,我是咱们家的老妈子啊?”

步霄一双极亮的黑眸在看见姚素娟嗔怪的表情时笑意更浓了些,大喇喇地坐进藤椅里,翘起长腿:“得,嫂子,你这牙尖嘴利的,我可说不过,我还是跟大哥学着看看报纸吧。”

“去!”姚素娟被逗得直笑,笑声爽朗。

步静生把一双眼睛从当日晚报后面露出来,瞥了一眼自己这个没正经的四弟。

“这可不是我不给大家饭吃,是老爷子。”姚素娟笑完,从沙发上站起来,捋了捋坐皱了的裙子:“鱼家丫头不是来了么,正在书房里陪老爷子说话呢……不过这都七点了,我还是上去看看吧,也该开饭了……”

姚素娟说完,急急忙忙地又朝着楼梯上跑去了。

步霄朝后仰倒,整个人背靠着藤椅里的坐垫上,姿势随意地翘着二郎腿,听见大嫂说的话,目光越过几株茂盛的盆栽朝着二楼看去,若有所思,随即唇边浮现一丝笑意,一只大大的手掌顺手摸上脚边土狗的头顶,揉起毛来。

土狗全然没了刚才对步徽的凶恶模样,极其温顺,此时似乎又感应到了主人的好心情,狂摇尾巴,舔了舔步霄长裤的裤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