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了早饭,奉书将碗筷拿到厨下,洗涤乾净,回到大厅中来。杜浒道:

“有一件事,你去想想明白。若是你当真拜我为师呢,一生一世就得听我的话。若是不拜我为师,我仍然传你功夫,你将来若是胜得过我,就凭武功打出这山头去。”奉书毫不思索,道:“我自然拜你为师。就算你不传我半点武艺,我也会听你的话。”杜浒奇道:“为甚么?”奉书道:“叔叔,您心里待我好,难道我不知道么?”杜浒板起脸道:“我待你好不好,不许你再挂在嘴上说。你既决意拜我为师,咱们到后堂行礼去。”

奉书跟着他走向后堂。杜浒声音严厉,喝道:“日后你年纪大了,做了坏事出来,瞧我饶不饶你?”奉书道:“你自然饶我。”杜浒本来威吓示警,不意她竟立即答出这句话来,一怔之下,倒拿她无法可想,喝道:

“快拜师父。”

奉书道:“师父自然是要拜的。不过你先须答允我一件事,否则我就不拜。”

杜浒心想:“自来收徒之先,只有师父叫徒儿答允这样那样,岂有徒儿反向师父要胁之理?”只是他生性沉静,倒也并不动怒,道:“甚么事?你倒说来听听。”奉书道:“我心里当你师父,敬你重你,你说甚么我做甚么,可是我口里不叫你师父,只叫你叔叔。”杜浒又是一呆,问道:“那为甚么?”

奉书道:“我拜过全真教那个臭道士做师父,他待我不好,我在梦里也咒骂师父。因此还是叫你叔叔的好,免得我骂师父时连累到你。”杜浒哑然失笑,觉得这孩子的想法倒也有趣,便道:“好罢,我答允你便是。”

奉书当下恭恭敬敬的跪下,向杜浒咚咚咚的叩了八个响头,说道:“弟子奉书今日拜杜浒叔叔为师,自今而后,奉儿永远听叔叔的话,若是叔叔有甚危难凶险,奉儿要舍了自己性命保护叔叔,若是有坏人欺侮叔叔的话,奉儿一定将他杀了。”

其实此时杜浒的武功不知比她要高出多少,但杜浒听她语气诚恳,虽然话中孩子气甚重,却也不禁感动。

奉书磕完了头,爬起身来,满脸都是喜悦之色。杜浒道:“你有甚么好高兴的?我本事胜不过那全真教的老道丘处机,更加比不上你的郭伯伯。”

奉书道:“他们再好也不干我事,但你肯真的教我功夫啊。”杜浒道:“其实学了武功也没甚么用。只是在这左右无事,我就教你罢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一会。”

奉书想起自己孤零零的留在这墓之中,大是害怕,忙道:“叔叔,我和你同去。”

杜浒横了她一眼,道:“你说永远听我话,我第一句话你就不听。”

奉书道:“我怕。”杜浒道:“怕甚么了?你还说要帮我打坏人呢。”奉书想了一想,道:“好,那你快些回来。”杜浒冷冷的道:“那也说不定,要是一时三刻捉不到呢?”奉书奇道:“捉甚么?”杜浒不再答话,迳自去了。

他这一出去,墓中更无半点声息。奉书心中猜想,不知他去捉甚么人,但想他不会下终南山,定是去捉全真教的道人了,只是不知捉谁,捉来自然要折磨她一番,倒是大大的妙事,但叔叔孤身一人,别吃亏才好。胡思乱想了一阵,出了大厅,沿着走廊向西走去,走不了十多步,眼前便是一片漆黑。她只怕迷路,摸着墙壁慢慢走回,不料走到二十步以上,仍是不见大厅中的灯光。她惊慌起来,加快脚步向前。

本已走错了路,这一慌乱,更是错上加错。越走越快,东碰西撞,黑暗中但觉处处都是歧路岔道,永远走不回大厅之中。她放声大叫:“叔叔,叔叔,快来救我。”

回音在墓道之中传来,隐隐发闷。

乱闯了一阵,只觉地下潮湿,拔脚时带了泥泞上来,原来已非墓道,却是走进了与墓道相通的地底隧道,她更是害怕,心道:“我若在墓中迷路,叔叔总是能找到我。现下我走到了这里,他遍找不见,只道我逃了出去,他定会伤心得很。”当下不敢再走,摸到一块石头,双手支颐,呆呆的坐着,只想放声大哭,却又哭不出声。

这样枯坐了一个多时辰,忽然隐隐听到“奉儿,奉儿!”的叫声。奉书大喜,急跃而起,叫道:“叔叔,我在这里。”可是那“奉儿,奉儿”的叫声却越去越远。

奉书大急,放大了嗓子狂喊:“我在这里。”过了一阵子,仍听不见甚么声息,突觉耳上一凉,耳朵被人提了起来。

她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大喜,叫道:“叔叔,你来啦,怎么我一点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