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发的少年伏在画廊二楼阳台的护栏上,神情恹恹地独自啜饮着其实并不喜欢的香槟。

先前有个走红毯的女子注意到了他,这让他在诧异的同时免不了有些慌乱。此时望着只有无法入场的小报记者、八卦狗仔们还在徘徊的红毯,少年心中的慌乱和诧异已经平息。

晚宴才刚刚开始,他却是巴不得这场打着“慈善”名号的猴戏赶快结束。

八百块一支的香槟在这个画廊里被人当白开水一样随便的喝着,不想喝香槟、酒精过敏或是单纯地想要喝矿泉水的客人则可以选择喝六百块一瓶、每月限量供应五千瓶的矿泉水或是平时只有在高级酒店与会所才能买到的顶级奢侈矿泉水voss。

大鳇鱼鱼子酱、5a牛肉、黑松露、鹅肝慕斯、烤松茸……一般人吃不起的美味在这里稀松平常。从开胃小食、主食到饭后甜点,每一道餐点都是由米其林三星大厨精心烹饪制作的佳肴。只是今晚这一个晚上一位到场的宾客就要消耗掉约六千块左右的食材。而六千块仅仅只是食材的金额,这些食材若是出口到别的国家的顶级酒店……光是一磅大鳇鱼鱼子酱就能在英国伦敦的高级酒店里卖上两万英镑。更不要说这些食材需要经过米其林大厨们的烹调,被经过专业培训的服务生们端上餐桌,满足两百人以上的宾客。

外界只知道这次的慈善宴会名流云集,却不知道宴会本身如此奢侈豪华。而被允许进入宴会现场的媒体和作为宾客被招待的媒体业者们也很清楚报道的焦点在于“慈善”,也只能是“慈善”。宴会本身的奢侈只能够用自己的身体去享受,曝光这种奢侈除了激起一般民众的厌恶、憎恨之外只会惹恼那些沽名钓誉的有钱人。

而主持了这场以“慈善”为噱头,“帮助”的对象是那些饿几顿或是稍微多做点运动就能瘦下来的肥胖孩子们,实际目的在于巩固自身的社交地位、抬高自己身价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家人……少年、白云不由得深深叹息。

咔哒——

高跟鞋的跟鞋踩在地上,发出了些微的声音。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那样的突兀,又如同幻听般朦胧。

白云猛地回过头去,只见生面孔的女子站在阳台的入口处,离自己不过两米之遥。

“——”

光滑的如同黑色丝线一般的短发被夜风温柔地拂起,红唇妖娆、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澄澈的如同一弯月下清泉闪动着潋滟的波光,女子唇角的笑意就像含苞待放的花,清润而娇美,娇美但不谄媚。

白云有一秒的窒息。

“是你……”

刚才那个在红毯上发现了自己的女人。也是唯一一个注意到自己隐身在这种地方,暗自打量来访宾客的人。

女子闻言不可置否的微微一笑。她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到白云的身边,像刚才的白云那样伏在阳台的护栏之上。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远,但也没有近到令白云感觉不适。如同十分了解白云底线的老友一般恰如其分地站在最适合的位置,女子略略歪过头,笑问:“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她不问他是谁,只是问他为什么一个人站在远离人群的阳台上,这让白云有些诧异。可他马上就恢复了冷静——这女人只怕也是知道自己是谁才会来这里打算和自己攀亲带故的。

白云虽然姓白,但他确实是毛氏兄弟里人称“毛二哥”的毛刚的独生子。

——谁都知道毛氏兄弟向来分工明确,大哥毛勇掌握着毛氏集团生意上的一切生杀大权,弟弟毛刚没有哥哥那样的商业才能,但在社交上很有建树,所有和毛氏集团相关的社交问题全是由毛刚负责。今天的慈善晚宴名义上是毛氏兄弟主办,事实上晚宴的行程、嘉宾的名单乃至毛氏一族的发言稿全是毛刚一手拟定,毛勇和其他毛家人只需要按照计划出席就可以了。

毛刚是入赘女婿,妻子白婉柔是名门白家娇生惯养的小女儿。白家强势,莫说早些年毛氏兄弟还没发迹,就算是到了现在,毛刚在白家人面前依旧抬不起头来。白婉柔从小锦衣玉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唯一缺的就是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兴许是看多了穷小子和富家千金的真爱故事,又或许是因为强烈地向往着凄美悲情的爱情故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白婉柔当年不顾一切地嫁给了毛刚,为了毛刚差点和白家决裂。因此白家人一向不喜毛氏兄弟。

毛刚娶白婉柔的目的本来就是利用白婉柔和白家搭上线,让白家助自己和大哥一臂之力。白婉柔怀孕之后,毛刚便不失时机地主动向白家低头求和。白家人没有一个不暗恨毛刚拐走了白婉柔的,无奈木已成舟,白婉柔又是铁了心的要跟着毛刚,白家人只能咽了这口闷气,提出让毛刚入赘,并且两人的孩子只能跟着白婉柔姓。

大夏人的意识里孩子跟谁姓就是继承了谁家的香火,可想而知毛刚有多恨断了自己香火的白家。可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毛刚没胆量和白家争,更不敢和白婉柔离婚和白家正面对上;再说毛氏兄弟还需要白家的力量,于是毛刚就这么顺了白家的意,让儿子姓了白。

“我要在哪儿做什么是我的自由吧?”

白云气闷,说话自然不怎么友好。生面孔的女子倒也不恼,她平静且安稳地笑笑,把蕾丝手袋放在了白云之前让侍者摆在一边的冰桶旁,接着又自顾自地从冰桶里拿了香槟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见女子如此自然地完成了一系列动作,白云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你又是在这里做什么?”

抿了一口香槟,女子这才深吸一口气、皱着眉头笑道:“里面太闷,我不习惯。”

女子的话说得委婉,神情却不像她的话那样轻松。大概是想起了什么讨厌的事情,女子脸上的笑容泛出了隐忍的苦涩。

夜风拂过,运送来些许室内的夸张笑声。女子站在那里,用纤细葱白的手指按了按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她把乱发拂到耳后的轻柔动作,白云心中刹那间涌出了想要把女子这温婉侧颜画下来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