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闻暮雨去了滨湖公墓。

大夏人十有八|九都讲究风水玄学。滨湖公墓依山而建,墓地的价格随着其所在高度一路往上走高。从山腰到山顶,一米的高差足以让成交价有数万到数十万的差异。而价格越高的墓地面积也越大,石碑和护栏也越发的豪华。山顶最高处几块最大的墓地光是有钱还买不到,一定要走关系才能参与竞标。所以但凡是能把亲人安置在山顶的都是有背景的人家。

闻暮雨没有去纠结山顶的墓地,她把李云安置在了靠近山顶、能够一览滨湖风景的地方。这地方很好,既不像山顶那样风大,也没有山腰之下那么寒冷。天晴的时候,白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有阳光透过松林暖暖的落下。

李云的墓碑上只刻了她的名字与生卒年。这倒不是因为闻暮雨不上心,也不是因为这碑是赶工完成的缘故。闻暮雨只是觉得母亲的一生不该由自己来评价。虚伪的在碑上刻一堆歌功颂德的话,一辈子不爱虚言妄言的李云若是泉下有知,恐怕才真是面上难堪。

亲手为李云墓碑上的刻字点上金漆,跪在墓前的闻暮雨一笔一划涂得十分认真。等她涂完了金漆,这才拿出贡品和鲜花慢慢摆好。做这些事的时候,闻暮雨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尽管心头痛到滴血,面无表情的她看起来依旧是那样清清冷冷。

表情已经变成了在人前才需要戴上的面具。彻底冰冷过的血,只有在捏紧敌人的脖子、撕裂仇人的人生时才会再次沸腾。

那个与人为善的闻暮雨已经死了。现在留在闻暮雨这个躯壳里的仅仅是个满怀仇恨的恶鬼。谁都不能让她停手。谁——都不能。哪怕是失踪的闻敬再次站在闻暮雨的眼前让她停手,她也绝不会停。

有风吹来,松林间一阵“沙沙”的响动。安葬完母亲的闻暮雨站起身来凝视了一会儿纯黑的墓碑,这才转身离去。她那一个人走在下山宽道上的单薄背影倒映在了头发灰白的青年眼中。

“怎么可能……”

青年温和俊雅的眉目中扭曲出一种痛楚,那是压抑了多年的隐疼。他很想追上那个酷似故人的背影,然而他一动金属义肢就摩擦在石阶上发出了略微刺耳的声响。残缺的*提醒着他:你已经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去做什么的人了。

或许这只是个相似的背影,那个人并不是她。毕竟上一次他这么看着她的背影是在十多年前。自己搞错的可能性很大。可是如果这个人就是她呢?这次自己也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远而什么都不做?

心中闪过无数念头,从高处俯视着闻暮雨背影的常舒阳最终还是一瘸一拐地走下了石阶。还不太习惯义肢的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闻暮雨先前所在的那一排墓地。

漆黑深邃的瞳仁逐一扫过立起的墓碑,终于,常舒阳的目光停在了一块纯黑的墓碑之上。

“李、云……”

名字从唇齿之间溢出,往事如烟般展开在常舒阳的眼前。哭哭啼啼的男孩子跟在女孩子的身后,她带他回了她的家。她为他包扎,他哭得更大声,于是她不耐烦地让他闭嘴。那个叫作“李云”的好看阿姨就是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她训斥女儿粗鲁,又拿糖让他含在嘴里,问他这下没那么疼了吧。

“是你、”

青年笑了,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一般:“真的是你、暮雨——”

闻暮雨打车回到了城中,一路上她都在翻阅匿名论坛。这个匿名论坛不仅是滨湖大学附属第一实验高中的学生喜欢浏览,大夏的每个城市里每天都有无数人在浏览这个风气自由的匿名论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