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

当闻暮雨的身体摔落到地面的时候,她的胸椎最先碎裂了。只有闻暮雨能听到自己的后背上传来的那一声“啪咔”。那声音就像侄女梁玉媛喜欢吃的pocky饼干被从中折断时发出的脆响。

碎裂的胸椎拉扯着颈椎和腰椎一起碎裂开来。接着是肋骨、胸骨、肩胛骨、锁骨、颅骨、尺骨、尾骨以及其他闻暮雨一时想不起名字的骨头……短短的一秒过后,闻暮雨的身上再也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骨头,就连她的内脏也变成了一堆被皮囊包裹着的番茄酱。

看着闻暮雨掉落在自己面前的小|护|士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还带着些许稚气的可爱脸庞扭曲成不堪的样子。过度的惊吓让她连自己可以闭上眼不去看眼前的惨剧的事都忘了,自然她也不会顺着闻暮雨的视线往上看。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疼到极致人便麻木了。说不出话来的闻暮雨张着嘴,像是要诘问那个把自己从住院部顶楼推落的那个男人为什么可以如此狠心。然而不断往外冒的血沫堵住了她的嘴,七窍流血的她只能死死地盯着住院部顶楼上的那个黑点。

那个确定她整个人摔落在水泥地上后没有半点犹豫地转身逃离的黑点是她的丈夫。不,现在应该说是“曾经的丈夫”了。

梁宇轩啊梁宇轩,你到底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歹毒。强迫我委身于你,拿走我所有的嫁妆,贪掉了闻家最后的财产,和你的亲娘一起谋杀了我肚子里你尚未出世的亲生女儿。还有什么事情是你做不出来的呢?可笑我还真的曾经相信过你对我是一往情深……闻暮雨想笑,可是她已经笑不出了。她的血和泪混合在一起,猩红而炽热地顺着她的眼角蜿蜒而下。

闻家出事的时候闻暮雨的母亲李云告诉她:她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能够远离是非恩怨。只要闻暮雨和她还有闻敬一样好好的行善积德,迟早有一天,她们一家人能走出一切的阴影与不幸。

纵使万般不愿、千般不舍,连嗓子都哭哑了的闻暮雨还是被送到了大舅舅李全的家中。最初的一年,李全一家待她还算不错。第二年大舅妈杨玉洁开始对她骂骂咧咧。第三年她已经是李全家的免费保姆。

以前那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被杨玉洁剪成七长八短的烂鸟窝。过去不沾阳春水的纤纤十指长出了厚茧,变得干燥而粗糙。衣服只剩下学校发的廉价校服,手套、围巾和其他能被拿走的东西统统被杨玉洁一件不落的拿走。每到冬天闻暮雨的皮肤就会被冻裂。到了那种时候,她总是彻夜彻夜的无法入眠。寒冷能让她筛糠般抖上大半夜,被冻裂的手脚更是钻心的痒痛。几年下来,原本白白净净、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就这么活生生地被折腾成了土里土气的村姑。

闻暮雨也想过回家,但闻家的大宅早已被银行拍卖,她哪里还有家可回?没有人告诉她她父母的近况。闻暮雨连她父母是否还在人世都不清楚。

孤立无援的闻暮雨只有拼命地读书,好好地考试争取奖学金,空闲的时候到处做兼职好继续学业。

为了能早日养活自己,闻暮雨去念了中专。平时住校的闻暮雨干脆地搬出了大舅舅家。因为成绩优异、人又勤奋好学,闻暮雨还没毕业就已经在合资企业里实习,毕业的时候已经晋升到了销售经理。没有什么可以称之为“爱好”的东西,闻暮雨玩儿命似的工作,事业上倒也算是蒸蒸日上。偶尔有点闲暇的时间,闻暮雨就用来寻找父母。花了好几年的功夫,闻暮雨终于在某个小县城里找到自己的双亲。

她愕然于父亲的中风偏瘫,母亲的积劳成疾。但这又如何?庞大的债务算得了什么?昼夜不停的服侍算得什么?只要能回到父母的身边,她闻暮雨就已经满足。把父母接回滨湖城,帮父母还欠债。她发誓下半辈子全部花在工作上也要让父母重新过上好日子,恢复闻家的名声与名誉。

可是李云对她说:做人不要计较那么多,那些前尘往事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女孩子最重要的不是事业,是能够平平安安幸幸福福的结婚嫁人。闻暮雨应该过一个平凡女子应该过的生活,拥有一个平凡女子能拥有的家庭,这样闻暮雨才能幸福。

闻暮雨既不想放弃追查当年闻家覆灭的秘辛亦不想放弃自己的事业。李云得知后便垂泪不已。见母亲总是为自己哭红双眼,自觉不孝的闻暮雨只得像李云希望得那样对闻家的那些往事放手。

正巧这个时候大舅舅李全给闻暮雨介绍了一个对象。那个人就是在滨湖城升学率最高的滨湖大学附属第一实验高中做数学老师的梁宇轩。

闻暮雨的印象里“教师”是一个神圣高洁的职业,刚过三十岁的梁宇轩又风度翩翩、温和可亲。和梁宇轩见过几次面后,闻暮雨对他放下了戒心。没过多久,被梁宇轩灌醉后拖上了床的闻暮雨就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被毁了贞洁。

事后梁宇轩拼命对闻暮雨解释说自己对她一见钟情,一切都是发乎情。而他太恋慕闻暮雨,以至于无法止于礼。他是愿意负责任的正人君子大丈夫,她要娶暮雨为妻。李云虽然愤怒于女儿被人强夺贞洁,但知道梁宇轩肯娶闻暮雨,李云便不再多言。李全知道后也不过是笑着对梁宇轩说上一句:“你小子手脚够快,马上就生米煮成熟饭了!”从头至尾,除了闻暮雨外没有任何人斥责过梁宇轩的禽|兽行径。以至于闻暮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像梁宇轩说的那样是太“大惊小怪”、“神经质”了。

几乎是被迫结婚的闻暮雨很快怀了孕。

像李云理想中的那样,闻暮雨过着平凡安宁的生活,二十五岁的她做了大众口中所有“能令女人的一生完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