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齐田才道“我到底是偏心。”阿丑犯了这样的大错……徐鳞便是再不情愿,可她跪在面前,怎么也不能当场就缉拿。而她之后在这宫中寸步不离徐鳞,他也不能当着她的面下令抓人。

“我说要代阿丑偿命,连小公主都知道徐鳞和长公主必然是不答应,我还能不知道吗。不过拖一拖时候,他现在看在我的面上忍耐下来,不愿意逼死我。可刚才一出宣室,必然是要去打探周家方向的。”

椿含泪“那………”

齐田怅然:“阿丑我是保不住的。但母亲不能有事,舅母不能有事,还有存志在呢,阿姐与姐夫,并小外甥女儿。他们难道要陪着死吗?我先时也是想过,求一求徐鳞,但后来思索再三,徐鳞这一生坎坷,做过不少事,才有铁面将军的称号,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说得动。只能想别的办法给她们谋一些生机了。”

椿抹泪问“那娘娘有甚么打算?”她想不大明白,既然也说了逃不掉反正都要被抓,那现在这是………

看娘娘的样子,是还有转机。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齐田却不再说这个了只含糊地说“不知道母亲走到哪里了。大姐的孩子路上吵不吵。我叫母亲走慢些,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又说“大姐的孩子我还没有见过。”

椿觉得主家是累糊涂了,人即逃难,为什么要走得慢些呢?怕她累着,连忙叫人来安置,心还想着田氏。她陪田氏回去,田氏并没有十分苛责阿丑,只把他关起来下了药,就借丧事全家遁走,椿当时心中也难免有些些的不满,只为娘娘不平。

如今想来,田氏早也知道这儿子是保不住的了。她看着儿子,也不过是看一个没几天活的将死之人,事即如此还有甚么脾气好发。不过是想其它人不能就这么死了,听了娘娘的吩咐,想奔出几条命去罢了。

椿想想,周家,田氏,又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主家又做错了什么。

可阿丑一念错,便生大祸。

她擦了泪出去,长贵已经回来了,小声对她说“徐大人的人出城去了。要不要报与娘娘知道?”

椿心里一沉,只说“不必说,娘娘知道的。”

长贵担心“会不会……”

椿也有些心慌,摇头“暂时是不会。”娘娘还在呢。但心里总是忐忑不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长贵只是叹气“小郎君怎么钻了这个死胡同!”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只说“不要怪我说话难听,我看啊,就是娘娘死在徐大人面前也没有用。你可看到,他先时听说娘娘要偿命时的表情吗?”

椿也叹气“现在可怎么好呢?”

长贵抓抓那几根稀疏的头发“谁知道。”

两个作别,长贵进去禀报了把小皇帝偷偷送入皇陵的事。

齐田听了,表情更是沉郁。

按下来便渡日如年。宣室内小公主时不时就要刺齐田几句,问她不是说要死的,怎么还不死,因为声音沙哑,像鸭子叫。

齐田不计较,有时候会指着折子跟她说几句。她虽然总不甚客气,到也肯听。

宫里竟然一时平静起来。只是个个脸上都有哀容。

苏任知道前因后果,担起教授小公主的重担,却比以前缄默了不少。想必也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不过徐鳞一直没有再进内殿来。有时候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他站在屋檐下,身姿如松。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椿踌躇了几天,上去跟他话。

他见椿来,到也了然“周家已经走了,我虽有杀他们的心,可只要太后不死。也委实难下这个手。便不说太后多年来的功绩吧,到底田氏与二夫人也交好呢。小公主的气话,你也要多劝娘娘不要当真。人即死了,也没有办法。活着的人且还要过呢。”心情郁郁,可到底还是说了软和话。

椿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想开了,只叹他也是个情痴,听着便松了口气。噗嗵跪下只说“奴婢替娘娘多谢郎君。”回去报给齐田知道。

齐田并不欢喜,只说“那就好。”坐一会儿又说“我这样要害公主伤心了。”

椿只道她说的是幼帝身亡,她对不起公主的事。

椿虽然为幼帝难过,可事已至此。反而劝慰主家。到底活着的人还是要紧些。椿这里落了一颗心下去,觉得事情有了转机,总会好的。只一门心思等着长公主回来。怕长公主心中若有不忿,想着好生劝慰说不定还能两全呢。

长公主一个月才回都城来。先锋来报后,宫里便摆仪仗到城门去接。

齐田得了消息,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椿也难得心情轻松了些“娘娘就是在盼着公主呢。”

“是啊。不知道她怪不怪我。”齐田她大步上城墙,遥望着远处官道上逶迤而来的大队人马。

椿小声说“公主手里的奴兵与家将只留了一些看家,能带的全带来了。随驾进城的只是少数,还有大队,或是驻扎在都城近郊了。”就是为防不测,若是事败王爷世子起事,助徐鳞一臂之力。

齐田点点头“她想得周道。”

不过一会儿,那队伍就已经在近前。

当先一袭红甲的正是长公主。她策马而来,如一团烈焰万分英武,群臣伏拜,高呼“公主千岁”

齐田俯看着下面的姑娘,她已经长成了大人,眉目间与徐铮有些像,可气质却完全不同。在齐田心中徐铮总是有些少女的天真与大胆。而静公主却是叫人侧目的英气。

下头小公主也从撵上下来去迎,一举一动并不露出破绽。拉着长姐不知道在说什么。见静公主要抬头看来,齐田心里砰砰跳,猛地退了一步。

椿试探问“娘娘?”

她摆摆手只说“有些疲累。你在这里等她吧,宫里的事都说给她知道。”说着转身便走,大概是身体不济,腿上的不便越发明显起来。

椿应声。想想如今的形势,主家会一时情怯也是难免,说来主家这样一力维护周家确实是偏了心,于长公主与徐家不公。但她即是下仆,怎么都觉得主家是有难处。还是向着主家的。再说她自己也确实有些话要与公主说的,正借了这个机会。于是使两个宫人扶主家去。恭送主家走远,才下了城墙住长公主那里走。

这时候长公主已经与那些来接公主驾的臣们寒暄完了,见椿来即高兴,心中又难免因为幼帝的事被黑云笼罩。只唤“姑姑与我同乘来罢。”

椿上去时,小公主直看她,表情十分厌恶。哑着喉咙说“朕也要坐。”跟着上车来。小公主还以为椿要掩饰罪行,结果也并没有,把先前的事原封不同的全说了一遍。

但之后还果真为太后开脱起来。说着,还跪了下去“奴婢斗胆,只问娘娘何辜?奴婢也知道,是为难公主。但请看在往日情谊。”别的话也不说,只是拼命磕头。大概是想着长公主可以劝一劝小公主,不要成□□娘娘去死了。

小公主见她果然为太后开脱,真气得要死。想着,自己果然想得没有想错,太后先头放走了周家时,说要代周氏赴死都是哄人的,就是想叫她兄长白死的!

生怕阿姐被说动,在一边讽刺“你不就是仗着小时候带过阿姐几天。我们死的可是兄弟!!堂堂皇帝就这样殒命?周氏一族其能无罪?想来田家也是脱不了干系的。你不要异想天开了!太后这样也未免太强人所难。要是她兄弟死了,她会这样放过吗?都说太后是个贤德的人,我却不知道她是贤德在了哪里!对别人到是苛刻得很,事情落到自己头上……”

长公主喝斥小公主“你闭嘴!”眼眶是红的。

小公主吓了一跳,不敢再插话了。她一向是很怕长姐的。

长公主望着远处,怔怔着好久没有说话。母母果然还是更维护周家的。可……可自己死了兄弟呀,弟弟难道不是母母带大的?母母就与他没有母子情谊吗?

一路往内宫去,她心中杂思蜂拥。群臣停在了外面,她这一群人步入内殿去时,她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面对母母。

母母对姐弟几人的情谊,便如同母亲没有两样,可现在却维护着杀死了自己兄弟的罪魁祸首,还说她什么一命相抵,这实在荒唐,这样的事自己怎么能答应?不论是自己还是阿舅,都不能看着母母死。

在她看来,罪是阿丑犯的,不与母母相关,哪怕周家都死了,田家都死了,这事也不能牵扯到母母头,并不是母母的错。可母母如今这样偏颇,明知道她不能下手,却以死相要挟……

实在叫她即难过又伤心。

若见了母母,母母提这件事,阻止自己为阿弟报仇,该如何应对?

她站在内殿门外,半天也迈不动一步。

过了好一会儿,才坚定了心志。

不论怎么样,她不能叫母母死,但周家是不能放过的。

毕竟是他家杀了皇帝是实事。事关国君之死……株连九族是必然的。律法当头,便是皇亲国戚犯法,也该以律治之,这是母母教她的。阿弟既然不能得应当的丧葬大礼,至少寻个由头得个公道。

世间至重,便是公道这两个字。

这也仍是母母教她的。

这时徐鳞来,她收敛脸上的表情连忙上前“阿舅。”

椿退了一步。站远一些让两个人说话。

徐鳞面有倦容,声音沉低,站了一会儿看了看远处的椿,向她说“娘娘若问起,你就说只要娘娘在世,这件事便不会追究。”

长公主愕然,急道“可是……”

徐鳞垂下眼帘掩饰着自己的情绪“她自觉对田氏对阿丑都有愧,心里是过不去这个坎的。再说……前时我问了御医,说她醒来就呕血要好生休养。我想着,这些事便不要再让她伤神。你回来也只赶她喜欢听的说,叫她有些斗志好好养身子,不要消沉颓唐下去。”这一段他虽然没有进殿,可也知道齐田总是在那里出神,心思太重对病总是没有好处。毕竟才刚刚醒。

说着拍拍长公主稚嫩的肩膀,随后目光又厉锐起来“但一国之主死于非命,却不能因为私情而不加追究,你我身为亲眷,任之枉死也对不起祖宗。所以我已经派了人往东去一直跟着周家的人了。只等周家走得再远一些,便要动手……你放心,消息传不到都城来。”这些事他能做得滴水不漏。

长公主也是默然。这大概…………就是两全的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