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嘴唇微微抖动,最后闷声道“恩。”一把将腰上的剑扯下来,丢给齐田,却把她腰上的剑取去。

这时候楼下的人已要走上来,几个人也没有时间再多说什么。齐田坐回去,吃着饭悠哉悠哉看着外面的风景,其它也不动声色,如常说笑起来。

上来的是掌柜的和三个眼生的人,上来就直楞楞地打量齐田这一桌。

有一个当先就走到齐田面前“你们是干什么的?”

何并吉只做出常在外面走动理事的油滑模样“我们主家是奔丧去张家山的,你们不知道有甚么事?我是管事,你们只与我说便是。”想把这几个请到一边去,毕竟这里是小娘子坐着。到有些寻常小户管家的机灵劲。

那人去不走,反把手按到腰的剑上“问你们呢,你们是干什么的!你们打听什么呢?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随随便便就探听。”

齐田却有些不高兴起来,她腾地站了起来“你们也够了,一顿饭比别和贵了一倍也就算了,我们路过这里就当是吃个哑巴亏,不与你们计较,现在难不成还要作势讹钱吗?打听什么?我们自己说着话,是你们店里的伙计要过来凑几句趣,谁也没有问他什么。难不成现在拿出这个架势来,是要找我们收什么‘说话钱’不成?!钱我是不会给,有本事与我上官衙去!”

打头那个被她堵了几句,恼火起来,反问“官衙?”笑起来“要去官衙是吧,好啊。来。”上来帮要拉人“我亲自送你们去。”

椿连忙挡在齐田面前,骂“你们还要不要脸了?强收黑钱是吧,那收了说话钱,是不是还要收‘进门钱’‘坐椅钱’‘踩地钱’?”尖着嗓门骂“你们也不要以为我们是好欺负的。我们娘子的未婚夫婿是周家子弟。你们只往都城里去打听,那是顶顶大名的人家,你们不知道周家,知道先皇后吧!先皇后的娘家知道不知道?别以为你们是地头蛇,有本地官家相护,就不得了,过路的谁都敢咬一口,这交可仔细崩了自己那口牙!”到也算机灵。

何并吉连忙出来拦她,一副要做和事老的样子,劝齐田“算了,小娘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给他们吧。出门在外没有不吃亏的。老家还等着办丧事,在这里也耽搁不起。本来这顿饭也不该吃的。”

转头又对打头那个人腆着笑脸说“是我们不懂规矩。”从怀里掏出一锭钱来塞过去“这些也足够了吧。大家各退一步。我懂的,买路钱嘛。”

这几个人看他们这样,一个个真以为这里是黑店的样子,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

若人家只是无意说到那件事上头,事情实在也不宜闹大,何况说出来还跟周家有亲,虽然周家不济了,但饿死的的骆驼比马大,何必去惹这些麻烦事。

不过却还是问“你们这到也奇了,一个小娘子奔什么丧?”女的嘛,不如男孙。放在哪里都是一样。去不去有什么要紧的。

见他想得到比边城临江的卫军想得多些。想来平常做事,还是动些脑子的,何并吉腆着笑脸不想生事的样子“我们小娘子是要坐家择婿的。”

“周姓郎君入赘到你们家?”

齐田一听便怒火冲天,好像一早就因为这件事而积了许多怨气的“那怎么了?入赘到我家里来,还委屈他了吗?姓周而已,未必就要上天去了。他自己愿意,他家里愿意,我自己愿意,我家里也愿意,也不会到你们家去吃你们家大米,跟你们有甚么相关!一个一个这么多话。开个酒楼,都管起天下事来了。”

愤然站起来就走“走开”推开这些人就往楼下去。

这些人意味深长地交换了眼色,到也没有拦着。

何并吉连忙对着这些人赔礼作揖。又强塞了好几个钱给他们。见他们不动手松了口气,跑去跟上齐田,陪着小心殷切地大声劝着:“出门在外就是这样的。小娘子何必跟他们计较。几个钱而已。再说将来小娘子要坐家,气度大些总没有错。何必提起入赘的这些事就恼火呢。回了老家,也总会有亲戚说吧?到时候难道要在丧仪上吵起来吗……”声音渐远了,一路劝解着去。

那几个人站在酒楼里头,望着那一行人的身影,到有几分相信起来。

有一个说起闲话来“周家也是不济了。皇后都死了,家里又没甚得力的人在朝。若不是本家,日子不好过也不奇怪。”

但想想,这样敏感的时候不能太过轻信放任不管,于是立刻叫了十来个人过来吩咐话。

这边齐田一群人走出了酒楼,何并吉故意在那里大声说着有的没有的,几个人却是暗暗交换了眼色。都微微松了口气,方才的情景,连齐田都做了最坏的打算。现在有余地是最好不过了。

阿绍一笑,还想说话,就察觉出不对来。

有十来个人,跟自己这群人离得特别近,几乎是半步不离地跟着五个人走在一起。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和齐田这五个人本来就是一道的。

要说是街上太挤了,到也情有可缘。

可街上分明也没有那么挤。

阿绍和椿往那些人看,无非是叫那些人知道‘我们已经看出你们有些奇怪’可那些人也不畏惧,竟然敢跟这边的人对视。并还冷眉冷眼地上下把人打量着,盯得阿绍看也不再敢看过去。

齐田自然知道他们这是做什么,装模作样地呵斥“你们干嘛的?”

自然也得不到什么回应。人家不理你,只当听不见,照跟无误。

齐田脾气来了,一群人,对这十来个人又骂又瞪的。

不起甚作用。

无奈带着这个大尾巴试了试,在城里打着转也没甚么,一但要出城,卫军却是不肯了。

打头的把齐头拦了,怼着一群人在城门内问东问西。最后说城外的横桥断了,走不得人,修好之前不得通行,把她们人全挡回来。

齐田一脸不服,指着旁边出入自如的人问“他们怎么就走得了?”

卫军说“他们就是附近的。不须得过桥。你们不是说要去张家山?”

何并吉笑着出面去谈,还想塞钱说“家里老人过身了,丧事等着要办,我们小娘子不去是不行的。”但好说歹说就是不能行。

卫军说:“这边过去全是山路了,山里是有野大虫的。把你们吃了算谁的?你们便是想去送死,那也不行。等山路修好了,再往别处去死。不要坏了我们治官爱民的好名声。”

阿丑不服气“你们治官有个屁好名声了。一路来民不聊生的。”

卫军嗤了一声“你说话小心点!”再不理会。

分明是说什么也没有用。

想要找别的出口,又摆脱不了狗皮膏药一样的尾巴,带着这些人,本地人也不跟你搭话,问不到除了走城门还有没有哪里可以出城的。

最后跑到治官府衙去,看门的说今日治官病了,不开衙门办事。

阿绍气急质问那十来个跟着不放人“你们到底要干甚么?”

人家仍然只当听不见的。

无奈,既然走不得也只好住下来,旅舍到是还肯收她们的。但伙计并不十分热情,没好气地问要几间,把人引去就走了。

一行人到房内,那十来个尾巴就守在房外。但凡有人上下楼拿甚么东西,尾巴也分头跟着,入厕都守着门。

这一夜仍是和前夜一样,只一间房。

阿丑和何并吉仍在外头睡觉,并不露出异常。时不时还要跟守着的人问几句,苦口婆心地问“你们到底做啥嘛?是不是要钱?没有见过要钱这么要的。不说话是甚么意思?不是要钱?那是要做啥么?”一副万分不解的样子。

入夜,里头三个小娘子睡在一个塌上,终于能说话了,阿绍才忍不得小声在耳边问“他们到底要做甚么?要杀要动手都不奇怪,这样不上不下是要做甚么?”

齐田轻声说“要是椿之前没说那些话,我们肯定早没命了,他们不会这样顾虑不下手的。现在是一听我们跟周家有牵扯,便要谨慎些,不能随意处置。毕竟先头已经是死了个巡监的。一波还未平,大概不想再惹事。所以才困着我们。这偏洲一边临海一边靠山,如果把偏洲形容成一个葫芦,那葫芦口就是边城临江,葫芦底就是张家山,来回出进的陆路只有一条。从偏洲到张家山要二三天,如果快马加鞭,一天也就够了。他们这里困我们一天,另一边恐怕着人往张家山去问,有没有这么一户人家,是不是真要办丧事。”

说起来还是椿机灵。不需要通气,就能想到这么说。

她看了椿一眼,椿也在看她。对她笑。

阿绍听了,脸一下就白了。这……一夜过去明天只要起得迟些,恐怕消息就回来了,谁也跑不掉交代在这里。

椿连忙安慰她“事发是在傍晚的时候,今天他们肯定还没有上路,毕竟夜路只有耽误事的。一定等着明天一大早才去呢。”

阿绍又问“那他们到底卖了甚么,竟然这样防备?”先头一直没有机会问。

椿却好像是有点明白的样子。只往齐田看。

齐田问她“你知道是甚么了?”

椿点头,说“我以前也曾听说,有与我们长得一样说话不同的海外之人,不过从没见过这么多。这些人想必就是了。他们跑到我们地界来买的,又价钱非常之高的,必然是他们那里没有的东西,一定不会是自然而成,必然是做成的。那个伙计说,东西以前是摆在外头卖的,那一定就不是什么大物件了。又是黑色的。再想想,他们这样警惕,可见是朝廷不许买卖的。明知道出了事,却还要冒险再开二十天市,必然这样东西真是寻常见不着的,保藏困难或易坏,或易出故事。并且实在太贵重了不舍得销毁。”

阿绍有些不悦“你直说便是。”

椿看了看齐田,试探着说“我以为,是火药。”

阿绍不懂“甚么?”

“火药。我见过火药的,在都城工匠所。是黑色的一筐筐,造价不菲,我闻着,码头全是那个味儿。我听一个叫辛游的匠官说过,这个东西大有用处,是做神机必不可少的,但保存不好就没用了。”她与辛游仍然常有往来。

“甚么神机?”

“我说不清。他只给我看了个空心的铁棍子,一头装了个把把儿。也不知道有甚么用,但总归就是打仗用的东西罢。说是圣宗皇帝得了神诏,才做出来的保国神器。打起仗来很了不得,数丈之外就能杀人。”

阿绍惊牙“那他们是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还开起市来。

“是啊。”齐田看着床幔上的污渍怀里抱着剑不敢有半点松懈。还好阿丑的剑是装皮袋子里头,并不冷手。

她在想,楚则居未开始研制之前,这个世界根本还没有火药这个东西,自然贵重。

但偏洲的火药是怎么来的?

都城工匠所有这样大批流落出来吗?看着码头的市场恐怕不是一两天。楚则居眼皮子底下要长期大批量外流这种东西似乎不可能。

如果真的是,大臣子中到底有没有人知情?这朝廷上上下下,说起来都是缺钱的主儿。实在难说。

如果不是从工匠所流出来的,那是怎么来的?要做这样东西,有很多必不可少的原料。据她所知这些原料可能也包括矿,但这些东西都在朝廷管制之下。

偏洲除了火药,到底还藏着什么,朝廷不知道?

这里死了一个巡监,还以为是贪腐被查破本地官员垂死挣扎,却不料扯出这样一件大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