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田确定圣宗就是楚则居,是从时间和皇后姓氏上推算。

自夏商往后,每个朝代都有详尽的历史,哪怕不详尽,皇帝与皇后姓氏和人生遭遇,也都起码是有个大概脉络的。

即有世族,国家又被称为‘宁’的,就只有圣宗帝那个朝代。

但宁国从先祖皇帝开始往后,代代都有史可查,没有一任皇后姓周。除了最后圣宗皇帝那一朝是没有证据能证明元皇后不姓周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可能了。

也就是说,她要是真是在历史上存在过,那也就只可能是圣宗皇帝的元后。

不论这个皇后最后是被杀了,还是废了,都不是好消息。

那阿丑呢?田氏呢?舅舅呢?这种形势之下,连皇后都没了,他们又会是什么下场?

齐田向史学大手借了杂记的影印本来看,大手还好心给了生僻字对照本——一齐田拿了寻对照本一片,这哪是什么‘生僻字对照’一本足有词典那么厚。

宁国的文字与现在的文字差别非常大。虽然对齐田来说阅读没有障碍,可还是象征性地把对照本接下了。

花了两天时间,齐田才把所有跟圣宗帝或时事有关的零星片段从那本杂记中全部摘录下来。

但所得到的信息,也并不比史学大手告诉她的多多少。

不过那个圣宗皇帝深爱的女人的名字,她到是在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了。叫“阿寿”。

说这个女人入宫就封妃位,没几天便毒杀妃嫔,即杀人却不知道遮掩,就是直接拿了东西给人家吃,把人给毒死在当场的。那被毒死的贵妃大概是万万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没有防备她。

明目张胆地杀了一个人,却只是被贬斥到冷宫呆了几个月而已,出来照样风声水起。

杂记里提到这些事,是因为杂记作者回都城过年时听亲友说起感叹不已,在自己的册子里头记了一笔。

不过提到阿寿入宫的事,用了一个‘再次’。可以见得,阿寿以前就是宫里的人,但不知道是宫人还是妃嫔。只知道是因故离开了宫廷,后来又被圣宗带了回去。

齐田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连当天跟高洗文一起做功课的时候,都心不在焉,问高洗文“如果你知道自己的命运,会怎么样?”

如果结局已经注定,那不就说明自己不论怎么努力都没有用,不论她做什么,都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别人。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这让她感到非常无力。甚至有些茫然。

但高洗文觉得这个问题毫地意义,这种事根本都不可能发生,有什么值得讨论的?就算真的会发生,也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你要考虑到,你每个举动,都会对你的人生产生巨大的影响。从你知道自己命运的那一刻开始,你的命运就被改变了。也就是说,一个人永远也不可能真正知道自己的未来。”

齐田揉揉额角。高洗文这番话绕得人头疼。

但她也不由得想到了关雉。

关雉声称知道未来的事,肯定也是知道她自己命运的。

可是最后,关雉的命运有没有改变齐田不知道,但关雉记忆里大郎身上会发生的一事,却一件也没有发生。这不也正是她没有再关注这个人的原因吗——关雉嘴里的未来已经不存在了。

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并且这个圣宗皇帝也未必就是楚则居。

这个想法让齐田重新打起精神来。回去第一件事便查宫中有没有阿寿,虽然有一二个同名,但年龄对不上。之后便立刻请立宫妃晋选制。

她要将那些要入宫的女子,都住到宫里来了,哪些人留做妃嫔,哪些人能归家自嫁,一个月后再定——一个月的时间也够了。

齐田叫关姜理清楚各种细则,便送往楚则居那里去看。虽然后宫是皇后的事,总是要和皇帝有商量。

晋选这个规矩在史上并不少见。但宁国没有。

以前的宁国皇帝充实后宫,大多是世族之女,在下旨诏封了之后,便接进宫做娘娘去。没有入宫晋选一说。

可现在情况却不同。待选的这些人里头即有世族女子,又有寒门,前例便不能再适用。何况还有先皇前车之鉴——先皇妃嫔都是寒门出生,包括楚则居的生母也都是。当时择良女入宫,就是照采纳大家娘子的旧例先下旨诏封就进宫来。

结果送进宫去的,名不符实的大有其人。还有人夜游吓着皇帝的,人品行事也天差地别,竟还有人在皇帝面前撕打起来。

齐田说“我即然已经入了宫,自然想尽量过得省心些,不想看到这些辣眼睛的鸡飞狗跳。”

楚则居没有反对。

因为九王成年之后,也没在宫里少看闹剧。别说是以前先皇的宫里如何,就是现在,哪怕有宫人出宫相看,带回来的皇后还打呼噜跟熊似的呢。

咳。

楚则居点头。他虽然是为了示恩,才在这些重臣族中挑人,只为平衡各方,但起码挑上来这些女人不能吓着他吧。

所以最后终于有了入宫晋选这一道关卡。

人品,言行,脾性,大家都住在一起,宫人时刻相伴,自然难以掩饰。

后宫改制,便是以皇后的名义。只在前朝提一提便带过,寒门不悦,世族广泛支持‘天子近伺岂能无德无状?’赞皇后睿智。

第二天,宋家并几个周有容的门生夫人便入宫来。

说的还是晋选的事。

都是上品大员的夫人,但只宋夫人好些,其它几个不是商甲之女便是农妇,大礼都行得磕磕绊绊,还有一个原是哪个大姓的妾生女,到是规矩最好的了。说起要送进来被挑选,便诉苦“若真要比礼仪,我们这样的出生,便是怎么也比不得大家娘子。定下这样的规矩,那后宫岂非是世族的天下?”

有那一位见齐田年纪小,大着胆子说“娘娘才将将大嫁,恐怕还不大明白。这枕边风吹得厉害了,铁打的汉子心也要偏。把寒门之女拒于宫廷之外,娘娘是姓周,还是姓田?”

椿厉声斥责“你好大的胆子!竟在皇后面前出语无状”

那夫人瑟缩,便不再多说。

宋夫人出来打圆场。拉那夫人跪下请罪“也是无心之言。”

齐田只作大度“罢了。难道本宫还要与你们计较?不过礼仪听着事小,却事关脸面,你们不肯学好,以后必当被人诟病。就是出门交际,哪些话当说,哪些话不当说,哪些话怎么说都弄不清楚。当着面,人家看着品阶的份,尊你们一声夫人,背后难道就不笑话你们吗?大人们脸上可有光?”

说得那位夫人脸通红的。

又说晋选的事“先皇妃嫔夜游,被近卫当鬼怪诛杀了的事,也不知道你们听闻过没有。谁家的女儿不是娘生父母养的?要到这里来送命?说是晋选,也未必就是按举止言行来挑人,不过一个月,叫她们学点规矩,再看看有没有不适入官的怪癖罢了。不然到时候吓着人是小,自己丢了命是大。”

就宋夫人这样的,进宫来了几批。

齐田见了这个,必得见那个。不然就有人要来打听,怕自己家里做错了什么,被皇后嫌弃了。

她觉得这日子过得比自己上课还累。

阿桃私下说“这哪里是嫁人呢。”分明是做管事来了。她们这些下仆跟着进了宫,也忙得团团转。光是长宁宫的修缮就是个大工程,许多事要来问。总不能事事都报到齐田面前去。

还有宫中各处吃穿住用。总有尚、局、司三处管着,大小内官若干,可有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也要往皇后这里问。

特别是两宫太后那里。常常生事。三不五时就要找齐田去‘主持公道’。

就这样鸡飞狗跳一个月。报上来要进宫的人数比先时多了三倍。大约是本着,多一个人,多一个机会的打算,凡是有适龄的,都写到名册上了。

两宫太后还都‘病’了。叫各自外家送了小娘子入宫来‘侍疾’。皇帝一去请安,小娘子们就在他眼前打转。什么吟诗弹琴不小心被他听见,练舞不小心被他看见的。

楚则居头痛。转去齐田殿中,想躲个清静,迎门就是小山一样的册子。

齐田也在头痛。

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都很累。

有几分难兄难弟的意思。两个人挨着坐了下来,用了膳,一个看名册,一个看折子。顺便还要讨论公司那边又有了什么动向。

齐田把这些名册归拢来,总算是把要入宫的人都抓在了手里,可一本本翻完,也没有找到有叫阿寿的人。

第二天叫关姜来问“这里面哪些是大名?怎么不把小名也上报?”

关姜跪坐下,一册册指给她看。边翻册子边说许家的事。

皇帝不开口,许家的人便不能再回朝。“如今四姓之族,已经少了一个关家。阁老的位子寒门的宋家占了一个。许阁老再一走,岂不是让出两个位子来?”

楚则居走到殿外就听到关姜的这一番话,停下步子。

他身边跟着的内侍官是长贵,见他停下来,长贵连忙也跟着停下来,左右使使眼色,令得其它人不得出声。心里却是暗暗着急,怕齐田会乱讲话。替她捏了一把汗。有心要弄出些响动来吧,又不敢。

殿里齐田半点也不知情,听了关姜的话停一停手里的动作,却说“世族已势重多年,花都没有百日红的,让出两个位子来也算不得什么。”

关姜也只是传话,这时候自然不会偏帮哪一个,笑说“我也是这么说。”世族先时虽有退心,可现在多了一个皇后,又有了斗志,但也不想想楚则居的手段。关姜以为,以新帝的心志,要真让他不耐烦了,别说多了一个皇后,就是多了一个太后,他也下得去手。

听完楚则居顿顿步子,却也没再进去,调头就往外走。

长贵提心吊胆跟着,偷摸看皇帝的脸色,见他也并不是不高兴,大约是听到壁角有些尴尬才走的,这才放下心。

宫里齐田话音才落,下晌关家就并许家往宫里来了。

关老夫人与关氏长房关大夫人一道,还有许老夫人结伴而来。

关老夫人自亲阁老去世,头发都白了一半,跪在殿下背挺得再直,也有了苍老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