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珠挥着剑才冲到齐田院子门就被闻声而来的家将制住了。

田氏匆匆而来,脸都是煞白的,越过了阿珠就往院子里头去,见齐田和阿丑都安然无事,一颗心才放下来。

琳娘追过来见阿珠被押,急忙跪下“她年纪还小,不懂事也是有的……”

田氏摆手“不必说了,该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琳娘这些说辞,她已经听得能背出来。

琳娘如获重释,连忙把阿珠手里的剑抽走,将人拉回去。

走了好远,阿珠反常地即没有哭,也没有闹。脸上明明还有没干的泪珠儿,可表情却异样的冷静——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心如死灰。

琳娘以为她是吓着了,小心翼翼叫了她两声。“阿珠。”

阿珠抬眸看看着她,突然地大哭起来。

琳娘被她哭得心都碎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也不是有心的。人一时气急,难免做些违背本心的事。”

阿珠却不说话,站起来边哭着边往回走。那背影说出不的寂寥。琳娘想拦,又觉得她这次是是不会再伤人的,跟着劝慰不止。

最后阿珠一直走到齐田院子里。

院子里下仆放了桌子在外头花树下,齐田在那里坐着读书,阿丑在写字,田氏不知道听阿丑说了什么,脸上扬着笑容。三个人和乐融融。

听到哭声,田氏只往嫫嫫看。

嫫嫫立刻就往阿珠过去,把她往回劝“小娘子在这里哭什么呢?小娘子做错了事,夫人也不计较,已经是宽宏大量……”又怪琳娘“你们这是做甚么?”

琳娘万分尴尬,又怕阿珠再在这里闹,田氏要亲自处罚她,连忙拉着阿珠叫她跟自己回去再说。

阿珠这次即没有发怒甩开她的手,也没有在发脾气,只是死死站在原地哭。那哭声凄凉得,叫听得人心里发酸。琳娘也莫明跟着红了眼眶,却不知道要怎么宽慰才好。

田氏冷眼看着,见这一会儿是打发不走人的,叫齐田带阿丑到书庐去“算着时辰也要到了。别又去得迟白挨一顿打。”

齐田应声称是,牵着阿丑出去,身后跟着拿笔墨纸砚的下仆。经过阿珠身边,阿丑默默躲到齐田身后,生怕阿珠会突然发难来抓自己。

在两个人经过阿珠身边,阿珠还真动了。下仆下得连忙想拦,发现她不过移了几步,拦在齐田的去路上。并不是要打人,而是哭着问齐田“你甚么不死!”

为什么齐田不死?“你既然走失,就该死在外头,为什么你不肯死?”为甚么你要回来?

琳娘脸唰白的,拉她后退,可她不肯。直直盯着齐田“如果你死了,阿娘怎么会对我不闻不问!明明都是一样的女儿,为甚么阿娘眼睛里面只有你,只有阿丑。明明都是一样的。”

阿珠声音悲凉,转向田氏“明明都是一样的。阿娘看到我就像看不见一样。未必我处处都不好,只有阿芒才处处好!她做甚么都是对,我做甚么都不对。”

她哭着走到田氏跟前。仰视站在台阶之上的田氏,满怀委屈地哭着叫“阿娘——”少女的哭声在寂静的小院子里头回荡“我巴不得他们全都死了。他们为什么不死!为什么都不死!”只要他们都死了,谁也比不过自己,田氏就会像琳娘一样珍爱自己了。

琳娘听着,如被雷击。僵站在原地,一步也动不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田氏俯视着自己面前的少女。

阿珠跟她长得一点也不像,到是像周有容多一点。她嘴唇微微颤抖对阿琳说“你打自出生就被老夫人抱过去,我虽然刚生产完,就不得不去服侍老夫人,可那时候心里是甘愿的,只要在老夫人那里就能看到你了,那是我第一次为人母亲,你小小的,皱皱的,可我觉得是天下最好看的孩子。看着琳娘逗你玩,我心也是软的。可后来我才知道你……”

琳娘突然尖叫一声“表嫂!”冲过来跪了下来“稚子何错之有,全是我的过错。求表嫂放阿珠一条生路吧。我求求表嫂了。”头撞在地上,磕得砰砰直响。不一会儿就红了一块地。

田氏眼中含泪,看着自己面前满面眼泪的少女。仰头闭上眼睛。对着琳娘摆摆手。

琳娘连忙站起来,拉着阿珠就走。阿珠气恨“你拉我做什么,你凭什么拉我!不过区区妾氏!总是什么都要为我做主……我跟母亲说话,你也要来打断!你做甚么!”反手就给了她披头盖脸一顿“要不是你,我也不会与母亲生份。如果不是你,母亲待我也会极好的。全都是因为你!你跟母亲抢父亲,还要抢我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都是因为你。你总和老夫人气母亲。你以为没人会跟我说?那些下贱的东西,嘴巴多着呢,有什么事她们不知道的。”她早听身边那些下仆说得清楚了。再回想起自己看见过的种种……她哪里还不懂。

琳娘怔了怔,随后也不理她怎么说,只管拉她。对着下仆呵斥“还愣着做什么!”

把阿珠拉回去立刻就关在屋子里头不许她跑出来。又怕她做什么傻事,里头放了四五个下仆守着。

嫫嫫见琳娘脸都被抓花了,连忙拿药来给她敷。

琳娘听着屋子里传出来的骂声和砸东西的声音,喃喃说“我也是为她好。我做甚么,难道不是为她好?原来她这么恨我。”

嫫嫫忍不住“娘子,不是奴婢多嘴,哪里有大家娘子是这样的!就看四娘吧,四娘未必比大娘身份差些?可她也不是这样的啊。外头好些小娘子,身份未必就被大娘差一些?也没有一个是这般。前头围猎,大娘回来就发脾气,说那些小娘子都不爱理她……人家为甚么不爱理她……”

琳娘气道:“还不是她们狗眼看人底,瞧不起我是个妾氏!看不起她养在妾氏身边。那些个贱人,最是势利眼!”说到‘妾氏’这两个字,她心里就是一寒。以前都尊她是如夫人,家里没有一个不敬着她的。可现在想想,如夫人这三个字何其讽刺。主母是能出去会客的,自己会过客吗?周有容再宠爱她,见什么客还是田氏出面。进宫觐见还是田氏与老夫人同去。自己算什么?别人听着看着,恐怕只是个笑话。也亏得自己得意洋洋。

现在周有容不在,周老夫人又‘病’了。自己更不算什么。

寄人篱下,受制于人。

什么如夫人……

连阿珠也恨自己。长子,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差别?他那样地不争气,以后没有田氏相帮,他又怎么办?自己若是‘娘’家有几个有出息的能帮衬也倒好了,‘治’好的周夫人,也不是不能与田氏抗衡。可那些‘亲人’除了过一段时间就跑来要一回钱,嘴里说些没边际的蠢话,就再没有别的用处。

嫫嫫听着屋子里头的骂声,叹了口气“娘子啊……”却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她就算说了,也要琳娘肯听。

琳娘把药上了,不知道站在院子里头想什么。

下仆平常再不听调教,今天也安份得多。整个院子就只听到阿珠在屋子里尖叫骂人砸东西。不是咒弟弟妹妹去死,就是咒琳娘。也亏得她精神这样好,能骂这么长时间。

就那样站在院子里好一会儿,琳娘才转身回自己院子去。

回去了就叫人来给自己妆扮。

嫫嫫莫明“娘子要出门?”

琳娘不理会她。把自己刚进门时周有容赏的一套首饰都拿出来戴上了。这一套,便是田氏也没有的。但她一向温婉,觉得这套首饰太过于华贵逼人就一直没有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