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楼祥鳞殿。

一只紫铜香炉中有缥缈的烟气腾起,时而凝结成亭台楼阁时而幻化成巍峨高山,奇异非常。那悠远而淡然的香气若有似无,却一缕缕钻入了张时川肺腑之中,挥之不去。

这疏远又迷人的香气就仿佛面前斜倚着下巴百无聊赖的那个人一般,如在天边。

张时川又向前倾了一倾,不动声色将那白衣魔修漫不经心的表情尽收眼底,说出的话语依旧是十成十的恭敬:“这七日来,却有颇多仙道修士与弟子暗中联络。他们虽未明言却也暗示在下,若能助他们一臂之力,下一任大衍派宗主的位子就是自己的。”

“看来我是成了仙道五派的眼中钉,谁若能杀了我整个九峦界都会拜服在其威名之下。然而这种人多半都是胆小鬼,就如易弦一般只敢暗算不敢明言,简直让我瞧不起。”顾夕歌淡淡道,“谁都不是蠢人,横竖只需暗示两句,成与不成均有后路。有你打理这些事情,也能略微省点事。”

张时川投靠顾夕歌却并不在温锐死后,他当年不过是温锐三十六名弟子中修为最低的一个。若非看在其族中长辈是大衍派的练虚真君,温锐也并不会将他收入门下。

随后那姓张的练虚真君在顾夕歌与温锐针锋相对之时毅然决然站在顾夕歌一边,张时川表面上与族中分道扬镳,实则却成了顾夕歌的一步暗棋。谁能料到一个八岁孩童不仅能瞒住心思狡诈的温锐,更安安稳稳活到了现在,于是张时川便更有用了些。

原本张时川不必将自己的生命悬于一线,干这危险之极的活计。但他八岁时只见了那白衣魔修第一面,就情不自禁为他绝代风华所倾倒。随着年岁增长,那情丝缕缕缠绕于心,使张时川甘愿成为顾夕歌掌中的一柄利刃,被他百般驱使亦无悔。

“能替魔尊解忧,实乃我之荣幸。”张时川依旧答得恭敬。他神识却情不自禁落在顾夕歌纤白手指上,那人正把玩着他周身环绕的一缕魔气,颇有童趣地将其捏成了一只短耳竖起的小狗模样。

小狗无比谄媚地晃了晃尾巴尖,却又极警惕地拱起脊背对着张时川呜呜叫了两声,虽然奶声奶气却也有颇有几分威严。

那魔气幻化的小狗刚一叫唤,顾夕歌一双凤眸就遥遥落在张时川身上,他轻声细语道:“你心中在想什么?”

他的语气简直称得上温柔,但张时川却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顾魔尊果然警醒,他这点绮思大约早让这人看在眼中。与其为这求而不得的烦恼日日苦思,倒不如直接一搏。

于是张时川直接抬起了头,他深深一鞠躬道:“在下心仪于顾魔尊,愿为您赴汤蹈火粉身碎骨。”

“表忠心可不必发这么大的毒誓,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张殿主怕会立刻找我算账。”顾夕歌停顿了一下,直截了当道,“至于你心仪于我之事,绝无半分可能。”

尽管张时川早已料到是此等回答,然而他心中依旧免不得苦涩起来。他索性直言快语道:“若我是个剑修,是否会有三分机会?”

顾夕歌却并不答话,他只微微扬了扬眉。

“若我是那冲霄剑宗名叫姜潮的弟子,顾魔尊又可会倾心于我?”张时川步步紧逼道,“人人皆言他与那人颇多相似,顾魔尊更是纡尊降贵亲眼看了一场那小子的比试,原来你竟打的是那般主意?”

话说到最后,张时川早已抛却了所有地位差距身份之别。他已然是一个心生妒火的青年,而非平日里百般恭敬的属下。

“荒谬。”那白衣魔修却并不恼怒,只轻轻巧巧吐出了两个字。

“是与不是,顾魔尊心中有数。”张时川声音沙哑道,“若我赢了那人,在九峰论道上一举夺魁,是否顾魔尊便肯垂怜于我,让我不至相思而死?”

“你自己修心功夫不到家,与我并无半点关联。”顾夕歌忽然将那只小狗一挥而散,眸光锐利如刃直直落在张时川身上,“如果你当真能赢了姜潮,那倒是十分有趣。在我看来,姜潮定能一举夺得本届九峰论道首席之位。”

张时川却冷笑道:“只怕那时顾魔尊会后悔。”

这次顾夕歌却连眉毛都不抬半下,当真懒得说话。

“不止我一人想杀他,怕是混元派几人为了讨好陆真君,都动过这念头。横竖都有千百借口与那人为敌,我便要瞧瞧他如何一举夺魁。”

这青年愤懑至极的话还飘在空中,他整个人就被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力直接扔出了院外,足有好几里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