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伶娘此人平日里仗着宗主的势在宗内横行霸道惯了，宗里的人除去一小部分对她死忠的部下外，大部分人都对她的嚣张跋扈心存不满，趁着眼下连一向护着她的宗主都公然表示对她有所怀疑，修成人精的众人自是不会放过这等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一时之间，那些恶意的揣测和不屑的嗤笑礼语就像是唐门最厉害的暗器暴雨梨花针似的，从四面八方毫不留情的射来。

别看伶娘平日里风扬跋扈，其实骨子里深刻着来自小山村的自卑。此时众人或奚落或不屑和质疑的目光对她来说，简直比扒皮还难受。在充满凝滞的气氛里，她狠狠瞪了眼为首的袁裕，目光里满是浓浓的警告。

怕自己逼得太狠对方会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把自己也扯出来，冷眼旁观着伶娘被左护法等人挤兑得差不多了，袁裕这才不急不缓的宣判。

“好了，不管左护法半夜来此为何，今夜总归是她第一个发现这藏书房混入了贼人，若不是她，恐怕我阎宗就不仅仅是被偷去一支金钗这么简单了。此事，便算她功过相抵了。”说到此处，他停顿了片刻，瞟了眼站在自己右手边的陈析，“右护法，若是本宗没有记错，山庄的巡逻卫一直是由你负责。今天之事，你难道不应该给本宗一个说法吗？”

面对这番劈头盖脸的指责，陈析怔楞了片刻，显然没料到这把火竟然毫无预兆的烧到了自己身上。不过他到底是在袁裕手下讨了数十年的生活，深谙他的脾性，当下也不辩解，只咬着牙埋首认罚。“是属下失职，请宗主降罪。”

“哼！堂堂阎宗内部遭了贼，如此大事岂是你一句轻飘飘的失职就能敷衍过去的？”伶娘在一旁阴阳怪气的冷哼。

陈析抱拳的双手忍不住紧了紧，在山庄遭贼这件事上，他可以忍受来自宗主的责难，毕竟谁让负责山庄守卫布防的人是他。可这伶娘又是个什么货色，她连自己身上的嫌疑都没洗清，又有什么资格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耀武扬威？

袁裕大概也料到了自己属下对伶娘颇有怨气，但这种怨气恰恰是他最想看的。眼看那贼子今日是抓不到了，又怕再这样纠缠下去众人会把视线投到藏书房上。他限令陈析十日缉拿闯庄者后便神情疲倦的挥了挥手，让众人在守卫的名为护送实则监视的安排下各自散去。

众人虽对袁裕谁也不信的举措有些不满，但奈何对方是宗主，再加上大家都被一视同仁了。当下也只得把那点小心思收了回去，化作三三两两离去。

想到自家宗主装作大方给予的十日功夫，陈析心中无奈一笑。这些年看着阎宗里的老人走的走，死的死。他早就知道眼下的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英明神武，带领他们重振阎宗的宗主了。只是没想到如今的他，竟然连自己都容不下了！

什么将功抵过？

不过就是想借着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借机收回自己手中的布防权，拿去讨好那个淫荡的贱女人罢了！以他看，他们这个宗主，还真的是老了，老到竟然会把伶娘这种不要脸的老女人当宝贝！

想到那老女人临走时那趾高气昂的模样，陈析就觉得心中有一把不甘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右护法，还请留步。”眼看阎宗众人散得差不多了，泠雪出声叫住了脸色青白了好几道的陈析。

被点名的陈析回头，疑惑的看着向自己缓步走来的红衣男子，“燕兄弟有事？”

泠雪回以淡淡一笑，指了指与藏书房相隔不远的一处人工湖。“小弟此夜无心睡眠，想来右护法也是，可否有雅兴秉烛夜谈一番？”

陈析眯了眯眼，他自是知道她所指的地方是湖泊中心的一处小亭，那里四面环水，不宜被人偷听谈话，向来都是宗人密谈时喜欢去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眼前人抱着什么心思，但他含笑的双眸却莫名让他觉得此人要说的话必定是自己感兴趣的。瞥了眼众人早已远去，只剩两人的院落，他点点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知道自己和陈析如此堂而皇之的见面不宜过久，走到亭中的泠雪开门见山。“右护法难道不好奇今日左护法为何要去藏书房？”

“哦？”陈析浓眉一挑，颇为意外。“莫非燕兄弟知道？”

“在我们玩家的历史中一名名号唐玄宗的皇帝，他年轻的时候特别厉害，不仅从把控朝政的外姓人手中夺回了属于他们家族的江山，还励精图治为天下百姓开创了一个太平盛世。”泠雪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提起了一件毫不相关的事。

陈析虽然感到奇怪，却也顺着她的话问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皇帝老了，不仅强夺儿媳给自己当妃子，终日与之沉迷玩乐不理朝政，还任由那名妃子的父亲兄弟在朝中横行霸道。最终弄得天怒人怨，被自己亲手豢养的安氏起兵逼出了国都，亡命在外，一直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替他重新夺回江山。”

陈析自是听出了泠雪的话外音，他皱了皱眉，满脸防备的注视着眼前这名嘴角微翘，神情淡然的仿佛他真的只是在说一个故事的年轻男子。“燕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右护法又何必明知故问？”

面对陈析的装傻，泠雪不在意的笑了笑，“怎么说少主也是右护法看着长大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右护法应该很清楚。”

提到被宗主驱逐并且下令剿杀的煞予锋，陈析面露惋惜的点了点，给出了中肯的评价。“予锋那孩子性子虽然冷了些，但心性单纯，最是重情义。”说到此处他不禁重重一叹。“只可惜……”

“只可惜宗主不容他。”泠雪替他把未完的话补上。

陈析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目光幽深的将泠雪上下打量了一番。

虽然他不知道宗主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竟然要对自己唯一的儿子赶尽杀绝，但他倒是看出来眼前之人叫自己过来可不仅仅是想说今夜之事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