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心知肚明，再说下去，这个话题就没完没了。韩氏叹气，“娘，此事想让女儿好好想想吧。女儿现在还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

韩老太太目光复杂的看着韩氏，“罢了，你自己想清楚吧。老身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明瑜和明成两个孩子打算。明瑜已经及笄，你难道不希望她嫁个好人家吗？明成也一年一年的大了，将来若是读书出仕，你难道不希望他有有好靠山吗？长卿对你有感情，这么多年都不曾变心，这样的男人世间少有。你要是错过了，可就是便宜了别的女人。你可知道，等长卿回到京城，他家的门槛，肯定会被媒婆踩烂。你要是舍得将他让给别的女人，那老身没话可说，只能叹息一声，老身竟然生了一个蠢货出来。”

韩氏低着头，“娘，不要再说了。”

“行，咱们不说刘长卿，就说明瑜的婚事，你可有看好的人家？”韩老太太很关心的问道。

韩氏摇头，“不曾看好。”萧明瑜同宁王的约定，还有那个什么四年之约，韩氏不打算说出来。

韩老太太顿时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你看澈哥儿如何？这几年，老身看着，澈哥儿同明瑜相处得很好，两人郎才女貌，当真相配。若是明瑜果真嫁到韩家来，有老身替她做主，保证没人会委屈她。如何，老身可是真心实意的为你为明瑜打算。如此一来，你也不用纠结萧家的家世影响了明瑜的婚配。”

韩氏听罢，连连摇头，“娘，你可不能乱来。此事可有同二嫂说一声。”

“老身同意了，你二嫂不会不答应。”

韩氏苦笑，“娘，二嫂是会顺着娘的意思来。可是二嫂十有八九是勉强答应。勉强得来的婚事，对明瑜真的好吗？而且我看明瑜同韩澈之间，并无男女私情，二人只是一般的表兄妹。将他们做成一对，未必就好。女儿再说句放肆的话，娘如今还在，一切都好说。等娘百年后，明瑜又该如何同二嫂相处。婆媳不合，明瑜的日子岂能好过。这样的日子，我过过，我自然不想明瑜再走我的老路。明瑜那孩子性子倔强，曾经就说过，不会允许自己的夫君纳妾。可是若是婆媳不和，做婆婆的给儿子房里塞人，这做儿媳妇的是要直接决绝还是忍下来。拒绝，那就是打脸。忍下来，那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无论如何，最终都是做儿媳妇的难受。此事，二嫂但凡有一丝勉强，女儿就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韩老太太皱眉，“你当明瑜是你吗？明瑜性子好，不失主见，即便婆媳不和，老身相信以明瑜的本事，自能化解。”

韩氏苦笑摇头，“娘，此事还是想问问二嫂的意见。二嫂若是不愿意，就不要勉强了。我不想因为这门婚事，弄到最后，大家连亲戚都没得做。其实女儿以为，何必做亲家，做亲戚就挺好的。真的，女儿真的这么想。女儿清楚萧家的家世，是配不上韩家的子孙。何必让二嫂为难。二嫂那么宠爱韩澈，自然是希望他能像韩湘韩湛一样，找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而不是委屈韩澈，将就明瑜。这样做，估计二哥都会怪我。”

“他们敢。”韩老太太很不痛快。

韩氏却说道，“敢不敢两说，至少心里头肯定有些想法。说不定还要编排几句，说娘偏心大房，委屈二房。既然明瑜那么好，怎么不让大房的韩湛来娶。韩湛好歹只是嫡次子，不用继承家业。而韩澈是二房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二房的家业。让二哥的嫡长子娶明瑜，这真的不合适。这样做，会让人说闲话，甚至会带累娘的名声。女儿以为最好提都不要提。”

韩老太太叹气：“你啊，就是想的太多。你怎么就不为你自己想想，为明瑜想想。明瑜有机会嫁入高门，换做别的做娘的，巴不得抓住这次机会。你倒是好，反倒是将机会往外推。”

韩氏笑道，“娘，女儿这也是为了娘家和睦，女儿这么做可没有错。女儿可不想做韩家的搅家精，更不想让明瑜两头为难。”

“罢了，罢了。既然韩澈不行，那你表兄家的小子，总可以吧。”

韩氏糊涂，“娘说的是哪个表兄？”

韩老太太笑了起来，“看来你还真的忘了。还能是哪个表兄，老身的娘家侄儿，你的二表兄家的小子，今年十八，已经有了举人功名。少年英才，很得先生赏识。三年后的大比，极有可能榜上有名。如何，这门亲事可好？”

韩氏笑了起来，“原来是沈家表兄。今儿我还在宴席上看到沈家表嫂，还有她的闺女，长得跟一朵花似得。只是他家的小子，不曾见到，不知长得如何。”

“自然是一表人才。要不改日，老身做个东道，将他们一家请来，你好好相看一番，若是合适的话，这门亲事自可定下。沈家虽然比不上韩家的家世，不过也是百年书香门第。”

韩氏笑道，“不用娘说，女儿全都知道。那是女儿的外祖家，女儿岂有不清楚的。”

“清楚就好，那你说这门婚事可做得。”

韩氏没直接回答，“能不能做，还需要看了才能做决定。不过此事不急，女儿想先看看别的家。”

韩老太太深深的看了眼韩氏，“罢了，明瑜是你的闺女，老身相信，你定不会害了明瑜。”

回去的路上，韩氏同萧明瑜坐在同一辆马车里。韩氏同萧明瑜说道，“你外祖母想给你说门亲事，原本是想将你还有韩澈凑成一对，不过为娘拒绝了。”

萧明瑜如释重负，“多谢娘，以后外祖母再提起此事的话，还请娘代我周旋。如今，女儿真的不会考虑别的人。”

韩氏神色复杂的看着萧明瑜，最终无奈点头，“行了，此事娘放在心上，以后都会推拒。只是我们事先说好的，为娘只给你一年的时间，你可要考虑清楚了。你要知道，耽误了花期，再想说一门好人家，就越发的难。比如明琦，如今别说是好人家，就是想说门婚事，也是艰难的很。娘可不希望你为了一个男人，耽误了自己的终身。”

萧明瑜笑着点头，“娘，放心吧，女儿心里头有分寸。”

“那就好。宁王什么时候回京城？”韩氏问道。

萧明瑜说道，“前些日子，女儿收到消息，如今已经在回京城的路上。想来很快就会到京城。”

韩氏抿着唇，想了会，“若是宁王到了京城，想法子安排一下，娘想同他见一面，当面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成心耽误你的青春。”

萧明瑜调皮的吐吐舌头，“娘，放心吧，女儿会安排好一切。”

韩氏叹气，萧明瑜再能干，那也是她的女儿。她怎么可能真的放心不管。

转眼便是韩氏的生辰。过去几年，韩氏从不为自己的生辰举办宴席。这一次，萧明瑜有心为韩氏大办一场，结果还是被韩氏拒绝。韩氏的理由很简单，她喜清静，不爱有人在面前闹腾。再说了，也不是整寿，没必要大办宴席。

萧明瑜拗不过韩氏的意思，只能顺从。

但是韩氏生辰这一日，还是有人不请上门。福王是第一个上门来的，一大早带上丰厚的礼物来到萧府，门房都认识了这位身份不一般的人，没法子阻拦，只好将人请进门。

萧明瑜接待了福王殿下，福王盯着萧明瑜看了几眼，“嗯，长得像你娘，很好。你娘呢，怎么不见人。”

“我娘怕见到王爷。”萧明瑜笑道。

福王眼一瞪，“胡说八道，本王又不会吃人，你娘怎么会怕见到本王。肯定是你没告诉你娘，小丫头，是不是？”

萧明瑜笑着摇头。

此刻韩氏走了出来，“我家闺女不懂事，同王爷开了个玩笑，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韩氏一出来，福王整个心神都落在了韩氏的身上。“今日是你的生辰，本王一直记挂着，这些都是本王的一番心意，你可不能拒绝。”

韩氏叹气，“你又何必亲自过府，礼物我会收下，不过你以后不必再来。”

福王神情落寞，“你对本王总是不假辞色，本王却偏偏喜欢你这点。你说本王是不是犯贱。”

萧明瑜暗自点头，果然有些犯贱。

韩氏脸色不好看，“早在当年，你我二人均未成婚的时候，我就同你说清楚了一切，你又何必纠缠不休。几十年下来，除了纠缠外，有得到别的吗？你如今有了妻儿老小，我也有了子女，我们更是没可能。你回去吧，你的心意我收下。等你生辰的时候，我定会回一份礼物。”

福王苦笑，“罢了，每次你见我，总是这番话，本王都听腻了。不过本王今日能见到你，也算是好运。你保重，下次本王还会再上门。”

福王走了，韩氏却没了心情。挥挥手，让萧明瑜将礼物收捡好，别的都不再过问。

接下来，送礼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多半都是派管事的上门送礼。这倒是省了不少事情。韩家那边是韩士林亲自上门，代表韩阁老韩老太太，大房二房给韩氏送礼。见了韩士林，韩氏的心情好了不少，请韩士林到花厅说话，萧明瑜则是继续在前厅招呼上门送礼的人。

宫里来了两拨人，一拨是皇上派来的，另外一拨则是皇后派来的。都是给韩氏送礼来的。宫里送礼，韩氏躲不开，只能亲自出面收下礼物。如今韩氏对宫里送礼过来，都已经麻木了。来到京城这几年，这样的事情遇到了好几次，不麻木又能如何。偏偏韩士林很担心的看着韩氏，“妹妹，你没事吧。”

韩氏轻笑摇头，“二哥多虑了，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过去的一点情分，他要是不肯放下，就随他去吧。”

韩士林见韩氏神情平静，不似作伪，于是放心下来。

过后大房同四房也都带着礼物上门。因为没准备酒席，只招呼大家喝茶吃了点水果点心。大房同四房也不在意，图的本就不是一餐酒席，而是大家之间长长久久的关系。

临到中午，本以为送礼的人应该不会再来了。却没想到正吃午饭的时候，又有人敲响了大门。

萧明瑜出门，见到来人，很是吃惊。“韩六叔？不，应该叫你刘将军。”

刘长卿对萧明瑜点点头，一脸不怒自威，隔得远远的，萧明瑜都能感受他身上浓厚的杀伐之气。显然这人在战争中历练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的刀下。否则练就不出如此强大的杀伐之气。没瞧着，府里的丫头婆子个个胆战心惊，在他面前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刘长卿说道，“叫我什么都行，你娘呢？”

“我娘在厅里。”萧明瑜不由自主的回答。实在是因为对方的气势太强。那种掌握着无数人生死的强大，不同于一般的上位者。果然是从战争中走出来的人，就是不同。

刘长卿没再理会萧明瑜，直接朝厅里走去。萧明瑜想要阻拦，走出三五步，狠狠的跺跺脚，罢了，何必去讨人嫌，她还是在外面等着吧。

韩氏正在用饭，也很好奇来敲门的人会是谁。突然屋里光线一暗，抬眼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仿佛吸收了所有的光芒，才会让屋里瞬间暗沉下来。韩氏一愣，放下碗筷，站起来，“怎么会是你。”

“很意外吗，正是我。我一回来，去宫里复命后，就直接来了你这里。幸好及时赶到，不然就要错过你的生辰。”刘长卿平静的说道，低头看了眼桌面上的饭菜，微蹙眉头，“今日是你的生辰，为何这饭菜如何简单。难道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韩氏轻笑摇头，“并非你说的那样。今日虽说是我的生辰，不过我不欲办酒席。也阻止了明瑜操办。就三两个人吃饭，何必弄的那么复杂，浪费粮食。”

刘长卿低声一笑，“你还是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韩氏微微一笑，“你还没用饭吧，坐下一起用吧。我让人给你重新布置一双碗筷。”

“不着急，先让我好好看看你，可好？”

蓦地，韩氏的脸颊红了，低下头，声如蚊蝇，“你不要这样，这不合规矩。”

刘长卿笑了，笑容放肆又直接，仿佛一切都没放在眼里。此刻，真正放在他心里的人，只有韩氏。“嫁给我可好，我一直想要娶你为妻，从前到现在一直没变。娶你，是我能给你的做好的生辰礼物。”

韩氏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刘长卿，“你何必执迷不悟。你我身份悬殊，你是朝中新贵，我是独居寡妇，你我二人怎能在一起。”

刘长卿不在意的笑着，掷地有声的说道，“我说能就行，没人敢阻止我们在一起。”

韩氏神色变幻，“你前途无量，多少人家都想将闺女嫁给你，你何必找上我。我都老了，我是做外祖母的人，你真是糊涂，你怎么会想到娶我。长卿，不要犯糊涂，这会影响到你的前程。”

“我不在乎。”刘长卿坚定的说道，“这辈子我只想娶你，从前是，现在依旧是。前程，我自己会挣，无需靠女人给我前程。”

韩氏头痛，“你，是认真的。”

“从来没有哪一天，比今日更认真。悦儿，不要拒绝我，如今萧茂杨已经不在了，你已经为他守节三年，考虑嫁给我，好不好？你的子女，我会当做自己的子女来对待。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我们二人一起，我会将心掏出来交给你。”刘长卿郑重其事，无比的真诚。

说不感动是假的，面对这样的深情，没有一个女人不会动心。韩氏不会例外。她在挣扎，在犹豫，在纠结，在矛盾。“长卿，你不要这样，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我们之间真的不合适。”

刘长卿笑了，“你是怕有人非议，对吗？不要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有我在，任何人想要伤害你，我都会替你出头。”

韩氏依旧在摇头，“长卿，你冷静一点。你现在太冲动。或许你冷静的想想，就觉着自己的主意真是搞糟透了。长卿，我不希望你将来有一天后悔，你明白吗？”

刘长卿盯着韩氏，目光很锐利，也很坚定。“你的顾虑，我全都明白。我现在很冷静，无比的冷静。你有见过有人为一件事情冲动二十年吗？所以，不要将我的感情当做一种冲动。”

韩氏很幸福，很甜蜜，却也很苦恼，很痛苦。“长卿，你难道忘了宫里的那位吗？”

刘长卿冷哼一声，“我自然不会忘。当年她没有阻止你嫁给萧茂杨，今日他依旧不会阻止你嫁给我。悦儿，不要犹豫，嫁给我可好？”

韩氏摇头，“长卿，你让我想想，我现在很矛盾。”

“好，我给你时间。这几日我也有事情要忙。三日后，我会再来找你，希望你那时候会有一个答案，也希望那个答案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刘长卿说完这番话，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