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政听完叹一口气说道:“你还没去过治粟内史府,应该不知道,就在方才,我接到消息,白恒病殁了。治粟内史一职出缺,正巧你收降李牧有功,我打算让你去做,这样你在栎阳行事也方便些。”

事出突然,赵高听完,也为白恒叹了一口气。

对于赵政加官的决定,他既没有作态推诿,也没有多问什么,仅仅是轻轻颔首,干净爽快地应下:“好。”

之所以如此,其实是他完全清楚赵政的良苦用心。栎阳那边的事情只怕有些棘手,莫说他以盐务署令丞的身份过去,就算成了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只怕也不会轻松。

赵政见他点头,就知道他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又继续道:“事情再急,迟这一时半刻也无妨,明日朝会我下诏了你再走,介时我直接让李斯同你一道过去彻查,另派五百精兵听你调遣。”

交代完这些他又冷哼一声道:“九卿一次去两个,也好让栎阳那些没眼色的知道以身试法的下场!”

赵政说到要派李斯过去彻查的时候,赵高略有错愕,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定然是李斯已经做了廷尉。这案子要紧,由他亲自去过问再好不过。

果然下一刻赵政反应过来解释道:“对了,只怕你还不知道,上回你离秦不久原廷尉告老,由老丞相保举,我看他在丞相府做得不错,索性就让他顶上了。

赵高点点头道:“如此也好。”顿一顿又说:“既然明日出发,那臣就先回去准备了。”

“你夕食用了没有?”赵政哪里舍得就这么放他走,灵机一动赶紧找借口问了问。

赵高无意识地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赵政当机立断扬声唤道:“沉玉。”

沉玉进来,不用赵政吩咐便笑吟吟地说道:“令丞的夕食也准备好了,大王尽可放心。”

这时候内室传来婴儿洪亮的啼哭声,赵高心念微动,立即就想到这是赵政几个月前添的儿子。

要说别人立太子都是宜迟不宜早,他倒好,孩子刚生下来管他合不合规矩,直接当着王后的面召来任宗正的成蟜、任奉常的孙慎二人,下令即刻把事情办起来。

翌日朝会,众臣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发现他们大王雷厉风行,连册封的日子都选好了,这事显然早已不容任何商议。

赵高还记得,那时候正巧出了昌平君叛秦的事情,竟也没有让赵政册立太子的决心动摇分毫。以赵高对他的了解,知道只有他当真对王后情深义重方才可能做到这般不管不顾。

想过这些,赵高下意识去看赵政,果不出他所料,孩子哭闹惹得赵政变了神色。向来最是平和的赵高如今见此情景也有些滋味莫名。

如此一来,他不禁试探着问道:“太子竟在寝宫偏殿?”从前听说这孩子是由赵政亲自照看的,他还以为是传言,可如今那声音就在咫尺……

“阿乐一去这孩子没了母亲,我就索性接过来多照看了些。”赵政不知他有那些心思,理所当然地说道。

母亲健在却几近于无是何等的凄苦处境,赵政自己已经尝了数载,自然断断不愿再让儿子重蹈类似覆辙……既然乐芈去得早,他便只有多分些神,揽下乐芈的那份对孩子多照看一二。

说完见赵高神情有异,还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精力有限,赵政又补充道:“我也不过就是得空了去瞧瞧,平日的起居都有傅母照看他,累不着。”

听赵政说出“阿乐”二字,赵高更觉五味杂陈,一面为王后红颜薄命和赵政失去爱侣而惋惜,一面见他君后二人果真这般情义,心里泛起从未有过的酸苦,变得悯悯恻恻起来。

赵高低着头黯然失神,赵政全无察觉,留神听傅母哄了这么许久,儿子竟还没止住哭声,当下就忧心地站起来。

正要迈开脚步,又想起赵高还没见过自家儿子,他赶紧献宝似的拉着赵高过去,一面走一面道:“竟是忙忘了,你还没见过那孩子罢,这便同我过去瞧瞧。”

刚提过王后赵政会露出这般轻松的反应,连赵高也糊涂了。按理说王后病殁不久,他们又夫妻情深,这会儿怎么也该心情沉重吧?怎的瞧这样子虽然惋惜,似又不那么悲痛……

如此怔怔地沉思,任由赵政拉着站起来,他也没有回神,直到肉肉的娃娃到了手上,下意识把孩子紧紧抱在臂弯里,才彻底回过神来。

他没抱过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自然没有任何经验,这会儿搁怀里居然也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满脸求助地看着大方把孩子放自己怀里的赵政。

倒是赵政,抱得多了完全一清二楚,嘴角一勾,耀武扬威地看着赵高,意思是:你老人家也有求我的时候。

赵高睨他一眼无声催促:赶紧的,这可是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