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不停地响着,却始终没有人拿起话筒。

这倒不是没有人去接听,反而此时的话筒上,正有四只手叠在一起,使劲儿的摁着它。

熊凯文的手被他的副社长狠狠地按在底下,挣扎了好几下愣是没挣脱。

他看看手面上通红通红的印痕,又看看对方怒视着自己的眼,他想到自己拼气力也拼不过、拼瞪眼也拼不赢,一时间胸中浊气腾升,恼怒感占据主导,气愤之意当即沸腾起来。

这一变化,让一向自诩为温雅之人的熊凯文气得是浑身直颤,他那一张白净文气的脸庞,涨得格外滴红。

熊凯文气恼道:“尤余!你这是何意?”

尤余也不高兴了:“熊凯文,虽然你是学生会会长、是一社之长、是报社的主编,可你也得听听我们这些助手的意见吧?你说是为了报社好、为了学校好、为了大家好,可你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的么?你这是以己度人、强制要求!你这是搞一言堂!……你知道不知道?……现在便是总统府、国务院、行政院的首长,他们也是要听取议员们的意见的,可你呢!”

电话终于消停下来,可是室内的火药味却“噌噌噌”的愈发浓郁。

熊凯文收起怒容,冷笑道:“每次报社开会,社中成员之意见,无一不纳入讨论之章程,我说是为报社计、为学校计、为同学计。你不信;可哪次我向你讨意见,你不是以身体为由推脱、便是用手中事务繁忙做借口。你倒是说说,你这个副社长做得可曾有半点尽心?”

“哈哈哈!”尤余大笑三声,他松开按压熊凯文的手。一脸气愤道:“我不尽心?你凭什么这么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多说一句话?不多道一个字?啊?我那还不是因为你根本就听不进去!……你就是一块儿固执的铁豆子,你根本就是个蒸不熟、煮不烂的家伙!……社里开会,我为什么不在?”

气极的尤余使劲儿的挥着手,嚷起来:“我是给你收拾残局去了!就在你——熊凯文、熊大少爷侃侃而谈的时候,就在你享受大家仰慕的时候,我尤余给你收拾烂摊子去了!你订得一堆稀里糊涂的规则,结果是什么?咱们学生会的外联部,连个铜板儿都收不回来!你的计划、你的活动是靠西北风来维持的?”

熊凯文闻言,也冷静下来。他正色道:“好,你有意见。你可以和我说啊。”

“和你说?”尤余气笑了。“熊大少爷。你该不会是又想自己掏腰包,替大家出钱吧?”

熊凯文却一脸坦然的说:“我作为带领大家的会长,多付出一些。难道不应该么?”

尤余见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立时,所有怒气在顷刻间消泄殆尽。他的舌头从上下牙齿间的狭隘缝隙伸出,舔着上唇的内侧。

他这是彻底的无语了。

过了半晌,他点着脑袋道:“是,你熊大会长大公无私!是我尤余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咱们俩纯属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样,你也别费劲了,老子我,不干了!……咱俩啊,现在就拜拜!”

说着。他便转身往外走,吓得在窗外偷偷扒开窗帘的锦歌二人,赶紧低下头。俩人运起气,准备随时开跑。

“你这人!”熊凯文拉住了他,“我说尤余,你怎么回回都这德行?好好说话不会么?”

“好好说话?”尤余也不闹着走了,他转过身来,推着熊凯文的肩膀,质问:“我和你还有什么说得?你连最基本的学生会精神都不明白,我还和你说什么?”

“我……”

“你什么你啊?咱们学校夫人学生会,自成立之日起,便撰有基本精神和规矩。学生会之目的,其一便是为同学们服务,说通俗了,咱们的工作就是为同学和学校、和社会架起一座桥梁,咱们是纽带的作用啊!”

尤余坐到沙发上,拍着茶几道:“那么,咱们是不是应该首先去体验生活之艰辛、去见识世事之不平?……可你呢?你只恨不能将学校之内的一切污浊全部扫除!可是,你知道么,你这样做,只会把大家变成一群不知世情的书呆子、变成单纯的傻子!……难道内心的纯净和复杂的社会是完全矛盾、完全冲突的么?……没有经历过磨练和考验的纯净,是真正的干净嘛?在他们走出校园、面临风雨时,他们的价值观、他们的思想受到冲击时,你说,又有多少人会承受涅槃之苦?在这种过程中,又会有多少人因为受不了,而成为大家所不齿的人、成为庸庸碌碌的人?这些……你想过么?”

看着熊凯文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叹道:“你看,这就是咱们俩的区别……你坚守的底线,我却不以为然;你想编制出来一个安全网,将学校罩起来,给同学们创造出最干净的桃源,可我却坚持认为同学们应该走出象牙塔,做个有视野、有见识的人……你说,咱们俩……还怎么谈?”

熊凯文被尤余的一席话说怔,他使了全身的力气,才支使动嘴唇:“你……我……我竟不知,原来你有这么多想法……可是,你可以和我说啊!咱们俩,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不好么?”

尤余却没有因为熊凯文的和缓而和缓,他依旧摇着头,全身力气都在刚才的激愤中使尽。

他有气无力道:“谈?怎么谈?你是大少爷,你的祖父有权力、你的父亲叔伯舅舅们有的是钱……在你眼里,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大问题!所以,你宁可自己掏钱。也要将一切庸俗赶走,我还能和你谈什么?……是,我尤余就是一个俗人!我可以为了钱对人弯腰谄笑、我也会因为世俗而对讨厌的客气礼貌……这是生活教给我的东西,是我小时候的经历烙印在我体内的!所以。你觉得咱们俩谈得到一起么?”

……

窗外,锦歌好奇的问绣辛:“这个尤姓学长看着不像贫苦人家的孩子啊?”

绣辛扒着她的耳朵,轻道:“他祖籍在京城,是个彻头彻尾的京城人;其祖家随明成祖渡津而至,明朝时,他们家族还出过‘一门连中三元者十’的美名……可以说,他们家族世代都在朝廷里做官儿……后来满人入京,他家便整肃家规,只专心修史授业,不再过问政事。直到江北政府成立。他祖父才给当时的总统韩振做顾问。可惜后来因为替韩振总统挡枪。在一九一二那次惊天大案中,重伤而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