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温远道不过一寒门书生,因与方清屏的哥哥方清磊为同科进士而被方家人所熟识。方清屏爱慕温远道文采,不顾父母劝阻执意下嫁。方家二老疼惜女儿,送出的陪嫁装了整整二十四抬,轰动整个洛阳。加上房契地契,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以说温远道的发家与妻子方清屏密不可分。

结果世间多是薄情寡性郎!饶是方清屏温柔识理,夫妻恩爱也不过两载,温远道便迎了秦月娘进门。而且还让小妾先主母一步受孕,生下了温芷。

这无疑是狠狠打了方家人一个耳光。自古长幼有序,世家大族更是强调一个嫡庶之分。现在主母未孕,小妾却先生了长女出来。以后说出去,于嫡子嫡女面上无光,也会惹人非议。

方老爷知道此事之后领着儿子方清磊气势汹汹登门问罪。

温远道由于家境问题虽然高中进士却一直没有派上很好的官职。当时恰补了一个正六品中州长史的缺,正需要老丈人和大舅子的鼎力支持。所以面对前来质问的方家人,温远道上演了一出涕泪长流、跪求原谅的苦肉计。还把尚在月子当中的秦月娘、温芷母女送走以示决心,指天发誓说在方清屏有生之日绝不纳妾。这才哄了丈人,妻舅离去。

不过世事难料,温远道虽没再纳妾,通房却是有了一个又一个。心灰意冷的方清屏整日吃斋念佛、郁郁寡欢,不足三十便撒手人寰。而秦月娘最终还是带着温芷回了温家,并摇身一变成为当家主母。

再过十年,温家正牌嫡女、嫡子则先后香消玉殒,后世再无人知道。

此刻,温远道在温实初的屋子看见温岚,便是一愣。

温岚几经努力,才强压下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漫步上前对着温远道深施一礼。

“女儿见过父亲。”

此礼施完,温远道心中的疑惑更深,错愕的表情布上面孔。

因着方清屏的缘故,温岚与温远道并不亲近。可以说更多时候,是水火不容。温岚看见温远道向来都是掉头就走,实在躲不过了便化闷嘴葫芦不吭声。从不曾好好请安见礼,更别说像今日这样主动上前说话。

温远道看着眼前行为举止端庄,娴静恭顺对自己施礼的女儿,迎上她那一对平淡无波的眸子,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陌生感。仿佛这个女儿,一夜之间就变得让人不认识了。再不是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女魔王,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不过温实初毕竟是温远道目前唯一的嫡子,心中念及儿子的病情,便来不及细想。只点点头,引着身后的王大夫走过去了。

温岚错身后退一步,恭顺地让出路来。低垂的眉目中满是愤恨,不过被长长的睫毛遮掩,外人难以窥见分毫。

床畔,侍书掀开一角锦被,露出温实初乳白色纤细的手腕。

奶娘李氏捧上水盆、布帛,让王大夫净手。半烟静静抱着药匣子随侍一旁。巧燕和草儿各搬过来一张紫檀束腰方凳方便温远道和王大夫歇脚、号脉。几人皆摒神静气,行事有度。

王大夫先摸了摸温实初的额头,接着又伸出两根手指搭上温实初的脉搏。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王大夫看着周围的丫头婆子问:

“少爷晚间膳食如何?”

刘嬷嬷本是围在床侧,闻言微向后缩了缩。温岚看见,不由瞪了她一眼,上前一步说:“初弟晚间贪食了两块糯米滋粑。”

“这就是了!”王大夫拈着胡须点点头,对温远道说:“发热不过两因,或者感受六淫之邪及疫疠之气,或者饮食劳倦又七情变化,得其一便导致阴阳失调,气血虚衰。少爷发热正是脏腑积食,外迫风寒,内外交困所致。待我开了方子吃上一记,明日便会好了!不过小儿脾胃娇嫩,似这难以消化之物今后还是少吃吧。”

“有劳王大夫!”温远道致谢,不过并未起身。

半烟和张嬷嬷随了王大夫一旁磨墨写方子抓药,刘嬷嬷和巧燕同去熬药,屋内渐渐静了下来。

温远道此时静下心来,便沉着脸问温岚:“天色已晚,岚儿怎会在初儿的房间里?虽是自家兄弟,也是于理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