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白,单名一个松字,白松。

从小我就知道,我生长的白家,是云城的四大家族,权势滔天。

所以在这里,妈妈没有说不的权利,包括我在内,白家上下所有的人,都像是一个等级森严的蜂巢,而权力的中心,是那个头发花白,脸上从来没有笑容的老头子,哦不,我该要叫他爷爷。

他是爸爸的爸爸。

爸爸像我怕他一样,惧怕着他的爸爸。

也是在这个老头子的威压下,白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平静,但背地里的龌龊,却多得让人无法想象。

就像他们在人多的时候总是恭恭敬敬地喊我“少爷”,背地里却都叫我“小野种”,有时候还会躲着人掐我一下或者推我一把。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小野种”是什么意思,跑去问了妈妈,妈妈听了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我,很久很久,她才松开我,而我的肩头,也湿了一片。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那三个字,尽管我对那三个字的意思,依旧是一知半解。

可小孩子的好奇心,从来都是最重的,忍了许久,我终于在某个阴沉的傍晚,壮着胆子,去问了那个我从来害怕的父亲。

我问他,为什么别人都要叫我小野种?

还记得当时是在他的书房里,是老头子规定的每周两次的父子交流时间。

呵,多么讽刺,每周,我只有在那两个时间段才能看到这个我该叫爸爸的男人,其他不管什么时候,他总有一堆事情要忙。

而那天,听完我的问题,他依旧保持着他素来的冷漠气质,只是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时间过了有多久,只知道在他那毫不掩饰的犀利目光下,我有一种想要逃的冲动!

忘了那时间过得有多漫长,我忍着打颤的双腿,看着他的大手一点点靠近自己,最后落在我的发顶。明明是轻柔的抚摸,却让我恨不得拔腿就跑,但依旧是没有动。

若真要细究为什么,大略是他在幼小的我心上积威已久,根本不敢有任何抵抗吧。

所以就这么顺从地像是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动作,直到他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没有为什么,因为你就是。”

这句话之后一直不停地在我的脑袋里回放,就像是脑子被人按了复读键一样。

直到我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房间,那声音依旧在持续。

也说不清为什么,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抱在被子里便狠狠地哭了起来,哭得昏天黑地,眼睛都肿了,到了晚饭时间,才被妈妈发现,妈妈没有说什么只是不停地为我擦拭眼泪,自己的眼泪也跟着滚落了……

日子一天天过,随着我年纪的增长,背地里管我叫“小杂种”的人也越来越少。

到我七岁时,我被送去了云城最好的小学,那算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接触外面的世界。【注:幼儿园阶段,白家请人办了一个私人的小学校,所以白松接触的依旧是白家人。】

也是那时候,我知道了“小杂种”的意思,还知道了许多从前根本涉及不到也无法涉及的事物。

我像是一块海绵,每天不停地吸取水分,学习着,摸索着,一点点壮大。只是我接触得越多,知道得越多,对于白家老头子以及那个男人的畏惧便更深。

在班里,几乎所有人听说我是白家少爷时,都露出敬畏或者说惊恐的表情,然后是讨好。

学校午餐时,他们会主动让我插队,下午分发水果时,他们也总是将最红的苹果,最甜的葡萄让给我。也是那时候,我才体会到,“白家少爷”这个头衔,有多么的好用。

只是从那天下午,我问那个男人那个问题开始,我便在心里划了一条线,将自己和他分隔开了。

我依旧管他叫爸爸,可却没在当他是我的父亲。

该怎么说呢,大略是因为骨子里天生对于“父亲”这个两个字的崇拜吧,从前不管他待我如何冷淡,如何不屑一顾,可在内心深处,我却总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向往,想要亲近他……在无聊发呆的时候,我总是会想,是不是有一天,他也能对我温柔地笑,在我做对一件事时抱一抱我,作为鼓励,甚至,牵着我和妈妈,一起陪我去游乐园玩……不过一切的渴望,都在那天下午,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