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回暖,宝钗自一个月前回了薛家,便再不曾出门,每日只学着如何理家,这些日里,丫头们已寻出了春日穿的衣衫鞋补袜出来,又赶着将冬日的袄儿晒好收厢。

至三月二十日,宝钗正在院里跟小丫头们踢毽子,便听说薛家来人了,原是来报喜信的,说是韩氏诞下了一个哥儿,宝钗听闻后大喜,备了各色礼物便往薛家去了,只说到了薛家,刚过二门,便见薛蟠等在二门处,宝钗下了马车,又笑眯眯的薛蟠儿说道;“哥哥得了小哥儿,妹妹这里先恭喜了,几时生的,嫂子可还安好?”

那薛蟠分明笑的见牙不见眼的,偏又故意想装作一副严肃样儿,那要笑又强忍着的模样儿宝钗见了暗笑不已,薛蟠说道:“今日辰时三刻生的,都还算顺遂,你嫂子也没吃甚么苦头,此刻已歇下了,等会子醒了陪她说说话去。”

宝钗上下打量着薛蟠,见他不过十*岁便已有了儿子,心里又怪异又替他开心,薛蟠被她看的不自在,便轻哼一声,问道:“妹妹看着我做甚么?”宝钗笑了出来,说道:“我只是惊讶这侄儿都已出生了,便觉得这日子忒好过了,早两年哥哥还成日家撺掇着蝌弟他们外头顽耍呢。”

薛蟠一听,脸上臊得通红,瞪着宝钗说道:“小时候的营生,还替它做甚么!”宝钗见他害臊了,便打住话题,又问道:“妈妈呢,可是在你那院里看哥儿?”薛蟠说道:“因老爷要看哥儿,才刚差婆子抱到上房去了。”

薛宝钗听后,便与薛蟠一道往王氏上房去了,到了上房,宝钗人还在屋外,便听到王氏的说笑声,丫头们打起帘子,宝钗便进了里间,见屋里薛谦薛蟪都围着看小哥儿,王氏一抬眼便见到她,笑道:“钗儿来了,快来瞧瞧你内侄儿!才刚你二叔婶娘都说跟蟠儿眉眼长的一样呢。”

宝钗走近一看,见王氏怀里抱的孩子正裹在一个大红色婴戏图包被里,脸上红扑扑的,正闭眼沉睡着,那宝钗瞪眼看了半日也分辩不出哪里跟薛蟠像,王氏便将孩子抱给宝钗;“来,你抱抱他!”

宝钗因是初次抱小孩,不免僵着身子,抱着那小婴儿半分不敢动弹,王氏见了宝钗这如临大敌的模样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瞧你这架式,跟才前儿蟠哥我一个样,这抱孩子哪里是这副样子,大人不舒服,小哥儿也睡不安稳。”说罢,上前帮着宝钗调整了一□姿,只将小哥儿的头靠在她的怀里,宝钗这才觉略微好了些。

那薛蟠背着手在身旁看着宝钗怀内的小哥儿不住点头,只是却不肯伸手逗弄一下孩子,宝钗见了,笑着说道:“哥哥要不要也抱抱侄儿。”

薛蟠一愣,随后摆摆手,一本正经的说道:“本朝旧例,从来都是抱孙不抱子的,若此时惯坏了他,日后父子规矩如何能立得起来?”

宝钗愣了半晌,随后捂嘴大笑,说道:“抱个儿子便是不顾父子规矩了?也不知你哪里来的道理,我是从来没听说过的。”

那薛蟠自得了儿子,便时时端着一副老子的架子,府里上下见了都暗笑不已,此时王氏亦笑着对宝钗说道:“这些个男人,成日家也不知哪里来的空闲儿,想出了这些鬼道理来,难道必定要人家父子情份都沦丧才是正理?蟠哥儿出生时,老爷也不肯轻易抱一回,我说了他几句,也总拿些圣人道理来压我,我时常私心想着,未这圣人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究竟也从不曾见过圣人,不知圣人是怎样学的规矩,只是我想了,若是我家日后也跟圣上家一样,我是受不得的。”

那薛谦听了王氏的话,只摸着胡须含笑不语,一旁薛蟠被她母女二人说的面上讪讪的,宝钗便抬头问薛谦:“小哥儿可想好了叫甚么名字没有?”

薛谦笑着说道:“早已是想好了,这一辈的是人字旁,就叫做一个侦字,取其清雅荣贵之意,已拿着八字去合了,是再好不过的。”

那薛蟠嘴里念叨了两遍,宝钗便抱着小哥儿笑道:“侦哥儿听到没,老太爷给你取了名字了,你的名字叫薛侦。”宝钗逗弄了一会子,因小哥儿要吃奶,王氏便打发婆子好生送到韩氏院里去,宝钗见她反复叮嘱,完全一副有孙万事足的模样,难怪先世听到一个笑话,说是有了孙子谁还理儿子呀。

一时,薛蟠要回韩家去报喜,那薛谦也往外头去了,此时屋里只留下了宝钗跟王氏两人,两人说了一会子体已话,王氏问宝钗:“你近来这些日子在府里过得可好,家里的管事们当差可还妥当?”

宝钗笑着说:“国公府里人口原比咱们家更简单一些,家里几房下人都还不错,有个别挑剌的被我打压了几回,我带的那几房陪房也渐渐能主事了,这些倒都罢了。”王氏这才放下心来,又问宝钗:“女婿那里打发人送了书信回来没有?”

宝钗一怔,耳朵便微微发红,她回道:“半月前,陈估将军家人回京,托了他家人送了一封平安信,不过寥寥数语罢了,因陈将军家人次日便要离京回安州,我也赶不及回信,只打发人连忙收拾了几件衣赏托他家带去。”

王氏听后,便拉着她的手说道:“你也太老实了,女婿那里必定军务繁忙,不得常给你写信回来,你也该体贴些,得了闲儿多打点些衣裳吃食送过去,也好叫女婿知道娶了媳妇家里有人惦记他才是。”宝钗红着脸点头,又答应王氏回去常给顾耘写书信过去。

宝钗坐了半日,想起贾家之事,便对王氏:“贾家离京之时,我差人悄悄送了一包银子一包药材过去,也不知现下他们日子过的如何了?”王氏听后一惊,拉着宝钗的手说道:“我素来知道你这孩子心软,只是也不该如何莽撞才是,你这么一个年轻媳妇白白送一包银子过去,叫女婿知道了,岂不会多心了?你想帮他们家,也只该打发人回来告诉我才是,我到底还是比你自由一些。”

宝钗听后默默不语,只因她自穿越过来,除了保住薛家之后,没有能力救助其他诸钗,这实在是她心头一桩憾事,自知道贾家即将离京后,她心知贾家被抄,如今已是一贫如洗,恐怕回南边去了他们日后生活艰难,又因王氏对贾家成见颇深,因此担心告诉了王氏,她不肯接济贾家,这才私自换了可靠的家人送了贾家一包银子,那银子虽不多,只是俭省些也能过起富足日子,只望着宝玉跟黛玉能终成眷属才是。

王氏见宝钗不作声,便握着她的手说道:“你只当妈是那等锱铢必较之人?我虽说怨我那亲姐姐,到底哥儿姐儿都是无辜的,又这般年小不经事,我何曾想忍心看他们吃苦,早些日子,我已打发人回南边去了,与了他们一处庄子,并有一些田地,便是靠着租子,也能过活了。”

宝钗听后便笑着对王氏道:“到底女儿年龄小思虑不周全,还是妈妈见识长远一些,有了田地比手里现银还强些。”王氏看了她一眼,嗔怪道:“你这丫头,老老实实交待清楚,别想着避而不谈。”宝钗便将事情原委告诉王氏,又搂着她的手臂撒娇;“妈妈,女儿知道错了,日后行事必定慎重,有不懂的打发人来问妈妈。”

王氏这才罢了,又与她说起一桩事;“前几日,有一位刘姥姥竟带着原先荣府凤哥儿的姐儿巧儿来了。”宝钗只要一听,便猜测必定是那三进荣国府的刘姥姥,她故意问道:“哪个刘姥姥,怎的巧姐儿会与她一处。”

王氏道:“你不认识,这刘姥姥女婿姓王,名唤做王狗儿,早年他先祖跟我父亲在京里一处为官,因同姓王便时常走动,后因他家家业萧条,便败下来,又自京里搬出乡下,前几年他家日子过不下去,便往荣府去走动了几回,得了凤姐儿的接济,这才挺了下来,后因荣府遇难,凤姐儿不知怎的便把巧姐儿托负给她,也算是凤姐儿积了个善缘,巧姐儿竟躲过一劫,虽说跟着刘姥姥日子清贫些,到底比那朝不保夕的日子强。”

薛宝钗想了想,便问王氏道:“她们这回进京,莫不是来寻凤姐姐的?”王氏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她们住在乡下,原不知贾家被抄,凤姐儿已去了,刘姥姥进了城,带着巧姐儿往荣府去,这才知宅子已被封了,恰巧我差同喜出去办事,不知怎的就撞见了,那巧姐儿认出了同喜,这才进了咱们府,又知晓了荣府之事,那巧姐儿好懂事,听说她妈去了,死活要去祭拜,只是凤姐儿连葬在哪里也不知,我苦劝不住,她买了些香烛纸钱往乱坟岗去拜了凤姐儿一回,又说要去看她老子贾琏,只是贾琏是待罪之身,正押在那采石厂,等闲也见不着,巧姐儿这才罢了,只说日后寻机再去看他老子,在家里住了一日,那巧姐儿便要同刘姥姥家去了,走时我给了一包银子一包衣裳,与她们租赁了一辆车送回去的。”

薛宝钗听了贾巧姐儿之事低头沉思片刻,坐了一会子,外头有人来回话,说是韩氏已醒了,宝钗便扶着小丫头的手往韩氏院里去,彼时冬儿正屋里伺侯韩氏,韩氏见宝钗进来了,陪着说了几句话,便又睡下了。

那宝钗便、又与冬儿又说了一回话,便仍往王氏院里去了,留在薛家吃了中饭,宝钗乘车家去了,只说待洗三这日再来,不想刚到家,便听丫头们来回话,说是顾耘的小厮赵三儿自安州回来了,宝钗也不及换衣,连忙打发人喊赵三儿进来问话。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二更,明日再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