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薛谦刚刚吃完汤药,精气神儿看着倒比前几日还好一些,便差自己的小厮去书房里找了几本闲书来看,只手里虽拿着一卷书,却半个字也未看进去,正闭目养神时这听到外头婆子在喊:“姑娘来了,怎么也不遣人跟着,仔细太太知道了又说呢。”

又听窗外宝钗道:“我原是从太太院里来的,因得了一些吃食便给老爷送来。”

“姑娘果然是个有心的。”说罢,外面那婆子打起帘子,穿着一件半新的鹅黄翠纹夹袄的薛宝钗走了进来,她还未开口说话,薛谦先笑道:“这屋里被药汤熏得火气缭绕的,仔细熏着你了,你快别处顽去罢。”

薛谦因怕自己身上的病气过给孩子们,平日都是不让他们过来,这些宝钗自然不知,她笑着对薛谦说:“我想着爹爹刚吃完药,嘴里定是发苦得很,便送来了一碟蜜饯,是咱们家今年新制的,我尝了,味道倒很好呢。”

薛谦见她手中果然端了一碟蜜饯,便拿了一个含在嘴中笑道:“果然还是我儿记挂为父,只是这么大老远的你一个人过来,若是磕着碰着又要惹你母亲担心了。”

宝钗心知刚才在外间与婆子说话被薛谦听到了,便说道;“我与哥哥一道来的,他也惦记爹爹身子,只他怕又惹爹爹生气,正在外面院里等着呢。”薛谦听了宝钗的话,明明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偏偏故意冷哼一声说:“这孽障若没有淘气,如何还怕惹我生气,他今日为何又没去学里,快去唤来见我。”

外面的婆子应了一声便转身去外面喊薛谦,薛宝钗仔细看了一眼薛谦,见他果然是一脸的病容,又见他自病后整个人瘦得几乎脱形,眼神中一片灰败之色,便暗暗心酸不已,现如今薛家族里枝枝蔓蔓牵扯不清,若是他有个好歹,稍有不慎,他们母子几人也不用活了。

不一会子被婆子喊进来的薛蟠也进来了,他因不用外出,穿的不过是一身家常衣裳,进来后两手垂在身旁,先恭敬的向薛谦行了一礼道:“孩儿来给爹爹请安!”

薛谦抬眼看着薛蟠沉声问道:“你今日如何又未去学堂里?可是又调皮了?“

薛蟠偷着看了薛谦一眼方才小心翼翼的说道:“蟠儿并不敢调皮,因着这几日爹爹身子不好,也无心去学里”

薛谦听了被气得笑了出来,便斥道:“胡说,你自己偷懒耍滑倒赖到我身上来了,总得我要好好捶你一顿,你才能老实些。”

薛蟠对着薛谦说道:“若是爹爹能早些好起来,便是捶蟠儿十顿也使得。”

薛谦又笑骂了薛蟠几句方才罢了,薛蟠见薛谦被逗笑了,便大着胆子道:“我见老爷病了后精神总不好,老爷要是闷了找我与妹妹来说笑几回,病也能好得快些。”薛谦可怜他一份孝心,心内十分受用,只是仍故意虎着脸道:“我道是叫你过来说笑,只是你正好借着这由头不上学,自然最合你的心意了。”

倒是一旁的宝钗劝道:“爹爹错怪哥哥了,自你病后,哥哥每日都必来探望,只因怕扰了爹爹养病,每次都未敢进来呢。”薛谦听了微微一怔,他看着眼前一对粉雕玉琢的儿女心内发酸,此次的一场大病消磨了他的心气,又眼见自己缠绵床榻,虽然李郎中未明言,只是自己的身子他又如何不知,再看这一对年幼的儿女,儿子薛蟠性子里很有些憨气,以后断然不能走仕途,便是守着薛家的家业也是难的,也不知以后究竟落个甚么样儿,再看女儿,小小年纪于待人接物很有见地,如果是个男儿身,不愁薛家不能胜过金陵另外三家,只可惜却是个女儿身。

薛谦心内徒惹了许多感伤,他无奈的轻叹一口气,看着薛蟠说道:“你如今也这么大了,还这么率性而为,以后我又该如何把薛家交到你手中,又如何安心让你照护你母亲跟妹妹。”

薛蟠不明所以的皱起眉头,倒是宝钗却隐隐听到他话里的不祥之兆,便大着胆子说:“爹爹岂不知妈妈自进了我们薛家的门,便要爹爹来照护的,如何爹爹要哥哥来照护我与妈妈?”

薛谦听了女儿颠三倒四的话,想着她虽然早慧,但毕竟还是孩子,便笑道:“我若在时自然便是我来照护,只如果我不在了,家里只有蟠儿一个男儿,自然需由他来照护你与你母亲了。”

宝钗又问:“哥哥自己尚且年幼,哪里能照护我与妈妈?”

薛谦摩挲着宝钗的头,笑着说道:“我不过这么一说,以后我去了,不光需你哥哥来照护你,自还有你们二叔与薛家的族人来照护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