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号的核心应当在第三层生活区与第二层仓库区之间,并没有升降梯直达,需要攀爬梯子,走钢梁过去。从医务室到达核心区域的路,谁都不熟,牧黎在最前方带路,也都是凭着感觉摸索着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按照这个进度,当他们赶到核心区,很有可能鲁道夫与zeus融合得差不多了。

他们按照宙斯号内部的挂在墙壁上的分布结构图指示,从三层的机房打开了维修通道,乘坐另外一架升降梯抵达了中段的位置,门打开后,脚下、头顶,四周,布满了钢架。他们踩着的这条钢梁下方就是悬空二十来米的距离,且下方有两扇并排的巨大风扇,正在高速运转,若是掉下去,保准被绞成肉泥。

兰妮是有些恐高的,虽然不严重,但是站在这钢梁上,她却犯了眩晕。面色苍白的她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咬着牙跟紧着队伍。幸好他们走的这钢梁两侧有扶手,相当于渡桥一般,让她稍稍安心。只是想起在洞窟内的索桥,她对桥梁之类的东西算是留下阴影了,实在不知道这东西牢不牢靠。

沿着钢梁向前走了大约三十来米,见到了一个向下去的梯子,于是牧黎率先向下爬去。大家紧随其后,不身处这样的空间之中,真的很难体会到宙斯号内部究竟有多么的庞大。宙斯号是一架外形并不固定的机甲,最初牧黎与林钊、罗宾在野外第一次遭遇宙斯号时,看到的是它的地面快速前进状态,那时它的形状好似一个梭子,最高高度不过十来米。之后,他们又看到了宙斯号的飞行形态,形态更加扁平,但是两翼展开能超越一般的民航客机宽度,看起来就像一只飞行在空中的回旋镖,与上上世纪的隐形战机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宙斯号的完全战斗形态则彻底变作了一架巨大的人形机甲,浑身线条流畅无比,一身黑紫,看着十分霸气。行动起来也感觉非常敏捷迅速,毫无滞涩,好似是个真正的人类运动健将,而并非是一台机器。当它处在人形机甲的形态之中时,身高能够达到30米左右,几乎等同于一座十层的楼房一般高,这是宙斯号能够达到的最高的高度了。而它内部的延展空间,是外部体积的五到六倍。也就是说,宙斯号内部的通体高度,实际上能达到150-180米。牧黎等人现在处在第二层与第三层之间,算算,脚下应该有一百来米的悬空高度。

越是了解宙斯号,越是要感叹,这真的是人类创造的神迹,如此之强大,有这样的机甲,何愁不能反攻丢失的各个大陆,将虫族和掠食者赶出地球,重新夺回人类昔日的家园?但是造出来这样一台强大的机器,目的却是用来自相残杀,牧黎内心实在郁愤难平。

顺着梯子下降了很短的一段距离,众人再度来到了一条钢梁之上,继续沿着钢梁向前进。前襟不久,眼前出现了一堵钢铁墙壁,通道尽头的墙壁之上有一扇门,门口有一道密码锁,目前是锁着的。牧黎等人来到门口,先尝试着用从索纳身上取下来的那个手环id去打开这扇门。可惜,权限已经被取消。牧黎没有想太多,直接与佐伊、仇争合力,采取暴力手段破门而入。她们的斧子砍在门上时,宙斯号内部就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红灯闪烁。但是一行人却没什么紧迫感,因为唯一的敌人现在正在核心内部等着他们呢。

“我们没事,不用紧张。”罗宾用对讲机向留守医务室的一行人等报平安,免得她们担心。

门被三个大力士迅速砸开了,众人穿门而入。宙斯号恐怕建造的还是有些仓促,内部很多地方其实不合理。特别是门的材料,哪怕是这种十分机密的地方,都采用易于加工的铜材质,对着合页和铰链猛砸,或者直接破坏门框,很快就能将门卸下来,实在谈不上多坚固。

这堵墙内部是机械轴承区,通道两侧全是比人还要巨大的齿轮和轴承,发出“轰隆隆”的噪音,只有身处这种地方,才知道他们确实在一座人力制造的钢铁机械之中,而不是在什么未来高科技生命体体内。此刻,看着如此高效运转的机械轴承,众人都知道,宙斯号已经在他们未察觉间再度启动运作。这个时候的宙斯号启动,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飞回联邦,飞回雅典娜之城安德烈斯家族控制的地盘之中。如果在到达雅典娜之城之前,牧黎他们仍旧未能拿下宙斯号,届时就会成为鲁道夫的阶下囚,永世不得翻身。

这堵墙似乎是一个分水岭,踏入墙的内部,就代表着了来到了宙斯号的心脏及大脑附近。这里面的轴承复杂程度让人瞠目结舌。而且齿轮几乎是无限数量的,根本望不到尽头,身处其间,就好似来到了一个机械的世界,周身*都被齿轮的海洋包裹,仿佛自己也成为了一颗渺小的螺丝钉。

“若不是理念不合,鲁道夫真的是我最崇拜的对象。有的时候仔细想想,他做的这些事,若是目的正确,真的能造福万民。”罗宾感叹道。

“在他的思想之中,他做的这些事就是正确的。只是他的正确与我们的正确产生了冲突。正义不过是矛盾双方自诩的,邪恶也并非是谁就能够轻易冠于别人头上的,人类彼此之间的倾轧斗争,说到底不过是价值观的斗争。只能说,谁的价值观更适用于普罗大众,才能更为大众接受,才能更被标榜为‘正义’。成王败寇,我们此番若不胜利,也只能成为鲁道夫口中万千邪恶势力的一员罢了。”牧心淡淡说道。

众人只觉得牧心说得十分有道理,想来确实是这样。鲁道夫觉得人类的进步,是需要少数派来控制的,普罗大众愚昧无知,无有远见智慧,不需要思想的自由,只需要精英派给其灌输正确的思想,好似他们周身这些齿轮一般,兢兢业业为整个联邦的运转做出自己微小的贡献,就足够了。精英少数派为平庸多数派创造了安逸的生活环境,平庸多数派应当知足并感激,不该得寸进尺要求太多。一个政权统治的稳固性,取决于她的子民是否听话。最根本,就在于对思想的控制。

这一套理论思想是他最初设立联邦一系列政治制度的出发点,也造就了现在的联邦现状。人民被九神系统控制着思想,没有任何的自由,甚至被九神教派洗脑,甘心成为这样的螺丝钉和齿轮,从未想过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是否应该挪一挪位置。

或许,他的这套理论在某些方面不能被否定为错误的,一个社会必然是要分出等级的,少数精英派与多数平庸派的对立也是必然会存在的。少数精英派占据统治高层,统治着多数平庸派,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但是,在牧心、弗里斯曼大将等人看来,这两个阶层彼此之间的差距,应当随着社会的发展而不断缩小,以至无限接近,而不是越拉越大,导致整个社会被分化开来,仿佛出现了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种。只有多数平庸派不断保持着思想的活跃性,积极奋斗,努力向少数精英派靠近,整个社会才会有向上的动力,才是一个健康积极的社会。人类才能够蒸蒸日上,不断壮大。

百年来,人类只是龟缩在有限的联邦国土之中,就是跨不出那夺回自己家园的一步,难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吗?缺少了竞争性和积极性,多数平庸派愚昧无知,什么也不懂,囿于自己的一方小世界;少数精英派安于现状,耽于享乐,不思进取,没有丝毫危机感。如此一个社会,怎能说是积极向上发展的?

牧心和查克·弗里斯曼很清醒地认识到,人类不能原地踏步,因为虫族和掠食者在不断进化壮大,虎视眈眈,原地踏步就等于退步,再这般下去,几百年后甚至数十年后,人类恐怕就再也保不住这一方家园净土了。

以往的数十年中,也有有识之士认识到这个社会的弊端。但是因为种种的原因,批判之声上不达天听,下不达黎民,改革之思被抑制在了摇篮之中。有识之士大多因为九神系统的审判而被逮捕甚至处死,就此拉开了白色恐怖的序幕。也正是因为白色恐怖的展开,一批批因此被迫害之人出现,社会内部开始逐渐积累起仇恨。弗里斯曼大将就是仇恨者的其中一员,他最初发动叛变的动机就是因为私人仇恨,之后逐渐转变到更大的方面。至于鲁道夫那些完全不为人知的更深层的秘密,也就只有他们这些极个别的人知晓。这些耸人听闻的秘密,更是给鲁道夫披上了一层恶人的外衣。

谁不是在为自己奋斗,谁人不是自私自利?这没什么好批判的。但是一旦你的自私危及到大多数人的利益,甚至利用大多数人的思想自由以及精神灵魂去谋取自己的长生不死,那便是邪之大者,为社会所有人所不容,必除之而后快!

现在的牧心牧黎等人,就是在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奋斗,尽管很少有人知道他们做了多少事,牺牲了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东西,多少次濒临死亡之境,但是他们依旧在拼了命地去做。他们不求人知晓这些,因为本身做这些就与他们自己的利益息息相关,他们先是为自己奋斗,再是为他人奋斗。

牧黎从不认为自己是英雄,她是被逼上梁山、迫不得已的一枚棋子。时至今日,她都并未发自内心地去支持这一切,她依旧恨弗里斯曼,依旧无法对自己亲生母亲当年做下的一切彻底释怀。她从未发自内心地主动要去做这一切,她只是被步步紧逼,不得不迈步前进。她真的不是一个大格局的人,她人生志向很朴素很平凡,不过是与爱人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这是她从小生活的环境造成的。

但她知道,无论如何,她的母亲是绝对的英雄!是比弗里斯曼伟大许多倍的英雄。她做这一切的出发点,就是她自己的思想和志愿。她是一个百分百的革命者,是一个可以为世界大局、万千民生牺牲一切的人,是勇于跨出第一步的人。尽管她非常后悔自己当年做过的事,并拼命地尝试着补救,但她依旧在自己选定的道路之上勇敢前进着。

人都是复杂的,内心道德的天秤之中,有些人的自私会占据较重,有些人无私的比重则会更重。谁也没有资格批判谁,这不过是价值观的不同。牧黎觉得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她的母亲是个相对无私的人,她并不想去指责她的母亲。

就像她脑海中储存的三百多年前的旧中国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那个万千志士奋起的年代,没有他们,就没有后来强大的新中国。但是谁又知道,这些志士他们牺牲了多少?至亲爱人乃至自身性命全部牺牲,一腔热血抛洒换来的是后事那些自私的人安逸的生活。自私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这些无私的人?说什么牺牲至亲、伤害爱人,那都是别人家的事,只有当事人才有资格评判,又与外人何干?

越是经历这一切,牧黎越能理解她的母亲,尽管她们的志向并不相同,但她钦佩她的母亲,发自内心的。牧黎现在不怪她的母亲,她相信妈妈其实也不怪母亲,她只希望这一切结束后,母亲能回归和睦的生活,一家能够团圆。

穿过冗长的,被硕大的机械零件包围的小道,众人终于看到了尽头。那里原本有一扇硕大的铁门拦路,但是此刻正敞开着,仿佛是在迎接众人。老远的能看见,透过门,浓郁的赤色光芒投射出来。众人的心已经落到了谷底,看来,最糟糕的情况已经发生了。鲁道夫恐怕已经与宙斯号彻底融为一体,此刻正有恃无恐地迎接众人的到来。

“走吧,该面对的,终将要去面对。”牧心说完这句话,穿过牧黎的身侧,率先向前走去。牧黎急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为她引领脚下。众人跟在她们身后,迈入了那红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