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远征小队,实际的领导人已经不能算是牧心了,牧心双目失明,失去了正确的领导力和果决的行动力。但是她的智谋依旧是无双的,心气依旧是非凡的,如此绝境,依旧是冷静睿智的。不过,这次安排过绳索,牧心保持了沉默,一切都让牧黎做了主。

绳索抓住岩石的牢固程度,肯定是与时间成反比的,时间越长,越不牢固。因此先过去的人,必然比后过去的人安全系数大。牧黎决定将作为首领的牧心先送过去,没有人有异议。牧心之后是艾丽塔,艾丽塔之后是莫可心,然后是贺樱宁、兰妮,如此排下来。伤者、弱者先行,永不抛弃、放弃,这是远征小队的原则。

问题是,谁来送,怎么送。

对于牧心和艾丽塔来说,她们已经失去了自主攀爬绳索的能力。因而必须要人带着她们过去,方法就是用绳子将两个人绑在一起,以母猴子带小猴子的方式攀绳而过。这就要求带人的那个人还有极强的臂力腿力和较强的心理素质。

被选拔/出来带人的一共有六个人,牧黎负责带牧心、仇争负责艾丽塔、林钊负责莫可心、佐伊负责贺樱宁、罗宾奎恩负责兰妮,另外贝利博士也不擅长运动,便由夏杰带贝利博士。剩下的琼、克丽丝、吉尔、莉莉安四人自行过索。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最先上绳子的人是压力是最大的,做出一个良好的开端是非常重要的,牧黎作为能力最强的人,当仁不让。

牧心很安静,听到牧黎做出的安排后,她没有给出任何意见,只是微笑着点头。当她张开双臂,抱住牧黎的时候,牧黎感受到了阔别十七年的温暖体温和来自母亲的香味。那一瞬她竟然鼻酸得要流出眼泪,这个拥抱让她足足怔住了好几秒,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好孩子。”牧心只是温柔地低声呢喃着,拍着她的后背,一如当初她还在襁褓中喝完了奶,她将她抱起,靠在肩头,轻轻拍着后背,唱着摇篮曲。

现在轮到牧黎了,轮到牧黎将她抱起,承载着她渐趋衰老的生命,度过艰难险阻。绳索将她们牢牢拴在一起,牧黎深吸一口气,攀上了绳索。意想不到的沉坠感让她压力倍升,她抓紧了绳索,开始一点一点划出洞口的范围。身下是哗哗流泻的瀑布,有水溅到身上,冰凉冰凉的。

牧心趴伏在牧黎的身上,两个人体重全部依靠着牧黎的手臂腿脚力量才能倒挂在绳索上。生死相依的感觉,让牧黎处在一种非常奇妙的心理状态之中。好似回到了毫无力量的弱小童年,她将自己的全部寄托在母亲身上,毫无保留、纯真又自然地信任着母亲。如今她的母亲也是如此毫无保留地信任着自己,她与她紧紧相依,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牧黎的急促有力,牧心却平缓沉稳。

她当年被母亲欺骗,受到的伤害难以抚平,一直以来都记恨着牧心。她是破坏家庭的凶手,她将她抛弃,做出的决定毁了一切,让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只是为了那虚无的所谓崇高的理想和政治追求。

然而这一路行来,牧黎内心的仇恨却在莫名地淡化。或许,真的是血浓于水,她无法原谅牧心,但是她依旧爱着牧心,爱着她的母亲。这种感觉最初她不愿意承认,但最后却依旧在内心占据了主导,由不得她不承认。牧心对她的关怀是发自骨髓的,渗透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长征生活艰辛,衣食住行,牧心虽然尽量做到一视同仁,却总是忍不住要给牧黎特殊的照顾。让她睡最好的帐篷,偷偷给她加餐,默默在她帐篷里留下自己都舍不得喝的、珍贵的热可可和巧克力。

想要倚重她锻炼她,将她派出去做任务,可等牧黎回来后又心疼,悄悄叮嘱兰妮给牧黎按摩,给兰妮塞中草药的安眠贴是牧心最常做的事情,大约是知道牧黎睡眠不是很好。每每牧黎受伤,都急得坐立不安,可又不好去看牧黎。所以总是一遍一遍问兰妮有关牧黎的情况。这些事情,都是兰妮告诉她的。

牧黎不是捂不热的千年寒冰,她是她的亲生母亲,因为年轻时做过一件错事,一生都在悔恨中度过,一辈子都在尝试着弥补这个过错。想到这里,就止不住地心酸,她的母亲活得很累很累,做女儿的不可能无动于衷。

什么叫做锥心之痛?在牧黎看到牧心双目失明时,那种痛,大约就叫做锥心之痛。那种恨不能以己代之的悔,恨不能将仇人挫骨扬灰的怒,让她久久无法释怀。

她的母亲,怎么就再也看不见了呢?

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仇恨支撑着她到现在,她不断地对自己说,你必须带着母亲,带着最爱的人,带着你的伙伴们摆脱困境,完成一切担负给你的任务。为报此仇,她将无所不用其极。

脑海里翻滚着这些思绪念头,身子渐渐颤抖不止,失去了力量。爬到绳索中段,牧黎竟有些要脱力的感觉。她急忙停下,不断深呼吸,调整自己的身体。

“别急,孩子,慢慢来。”牧心轻柔的声音给了她坚强的鼓励。

“嗯…”牧黎的声线颤抖,几乎要哭出来。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坚强点孩子。”

“嗯…”牧黎开始继续攀爬。

“妈妈相信你,你是我牧心的女儿,妈妈永远都相信你。”

“嗯…”手脚仿佛被注入了力量,眼泪却真正地滑了下来。

“等一切都过去了,你带着妈妈去找你母亲好吗,妈妈有些话想对她说。”

“嗯…”一定会的。

“但是她会愿意见我吗,呵呵……”她笑得没什么底气,彷徨忐忑。

“会的,会的。”牧黎轻声说。

“妈妈这个样子,会不会吓到她。还是…算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牧黎颤抖着声线。

如此一问一答,时间渐渐过去,牧黎也不知不觉来到了绳索的另一端。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手臂肌肉,然后一鼓作气垂下双腿,扭过身子,腰腹用力,荡起身躯,然后松开双手,身子一个漂亮的划跃,半空中迅速蜷起身子,手臂护住牧心,整个人如篮球空心入框般顺利荡进了隧道之中。身子在隧道里一个前滚翻作为缓冲,稳稳地护着牧心,两人毫发无损。

牧黎与牧心静静相拥了几秒,然后牧黎解开拴在两人身上的绳索,让牧心靠着隧道壁休息。

“放心吧,妈妈,我一定会带你逃出去的。”

她轻声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牧心身旁,来到隧道口,等待着下一批人过来。

黑暗中的隧道中,隐约响起了牧心的抽泣声,却被瀑布响彻洞窟的水声掩盖,没有人听见。

另一头,仇争已经和艾丽塔牢牢拴在了一起。

“来吧,让我带你过去。”临上绳索前,仇争托了托艾丽塔的屁股,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呵呵,老娘这两天特么真是把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艾丽塔很有自嘲的兴致,经过治疗后,之前虚弱到无法说话的她已经能够开口了。

“大师姐,你可得继续活下去,我还等着你以后丢脸给我看呢。”仇争笑道。

“兔崽子,等老娘好了,让你尝尝什么叫地狱。”即便是这样的情况,艾丽塔依旧满嘴跑火车,她就是这样,在如何的绝境之中,都保有一颗戏谑玩闹的心。

“我等着。”仇争弯起唇角说道,说这话时,她看到站在一旁的贺樱宁,喉头哽了一下。

贺樱宁上前,匆匆在她面颊上吻了一下。仇争伸手拉了一下她的手,两人终是迅速分开。

“哎呦,你们俩……可以多亲一会儿的,我不介意。”艾丽塔道。

仇争嘴角抽抽,有种想把艾丽塔丢下去的冲动。贺樱宁在黑暗里红了面颊,幸好没人能看得清。

这场面真是让其余人哭笑不得,艾丽塔简直是个活宝,即便伤得不成样子,也是个受伤的活宝。

边上的180特种士兵一脸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