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争倚靠着动力外骨骼的支撑,姿势略显古怪地站在牧心的侧后方,看着牧心的背影,只觉得老师最近这段时间真的是不可理喻。虽然,自从她加入阿萨辛以来,牧心也曾多次让她觉得难以理解,但老师的举动都是有道理的,最初让人觉得无法接受,但是最终执行结束,才能明白她的思虑之处,这也是仇争最为佩服牧心的地方。渐渐地,仇争也会学着顺着老师的思路去思考,大多数牧心所下的判断,她都能大致猜出目的。这也算是牧心对她的一种教导方式。

但是,这样一个睿智的人,却在最近这段时间里,变得渐渐让她完全不能理解起来。一些事情,她所下的决定和判断,让仇争想破脑袋,也无法明白究竟目的为何,完全云里雾里。比如,对于让朵拉加入斥候组,并且编入她仇争手下这件事,仇争是很不解的。今天早些时候,她一直和佐伊坐在大巴车的后座讨论这件事。最后两人得出的结论是,老师的这个决定应该是为了牧黎下的。

朵拉要说有什么特殊之处,就只有她与牧黎的恩怨可以说道了。那么,这次调动,必然就与牧黎有关。牧黎恰好第一次担任队伍内的要职,成为了斥候部队的总指挥官,朵拉加入斥候队,就相当于成了牧黎的属下,可供牧黎调遣,或许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这本身就是一种束缚。将斥候队分为a组、b组、c组,任命牧黎为最高长官,并将牧黎与朵拉分组放置,就代表着,大部分的时候,她们都将“南辕北辙”,不在一起行动。彼此间的距离,实际上拉到了最远。

三个分组并非没有合作行动的时候,但是a与b的组合,估计是很难看到了,因为斥候组直接受牧心领导,哪怕牧黎一时糊涂想让a组与b组一起行动,牧心也是不会答应的。牧心不答应,牧黎是不能越过她来指挥的。

在b组中安排自己和佐伊,似乎也是别有深意。仇争认为,自己与佐伊可以说是老师最信任的弟子,安排自己作为b组的组长,多半是为了战略上的考虑。因为b组长期与a组脱离行动,不能直接受到牧黎的指挥领导,所以需要一个与牧黎能力相当的人作为组长,才能保持战略上的均衡。否则斥候队就是一条腿瘸了的残障人士。

而佐伊,很多人对她有着相当程度上的误解,只觉得她是个粗神经的二货,经常不着边际,行为不羁而放荡,甚至不检点。确实,这就是她本身性格的一面,但她粗中有细,尤其擅长窥人心思,这与佐伊年幼时不为人知的经历有关,在这方面的天赋仇争自己是绝对比不上的。最开始,牧心就把朵拉交给了佐伊照看,这可能是早就想好了的对策。

最让人起疑的是,朵拉钻进佐伊车子的后备箱居然没被发现这件事。按理说,以佐伊敏锐的神经,对车子重量的变化绝对不可能没察觉。唯一的解释是,这是一个故意设下的圈套。牧心大费周章地安排了这么一出,她不主动带上朵拉出发,而是给朵拉下个了套,她不上套也罢,上套了,那么,就需要一个看护者,因此牧心选中了佐伊。

关于这一点,佐伊一直装傻充愣,表示自己确实不知道。仇争没有点破,但是内心已经确认了这件事的事实。且,在她不断的诱导询问下,也是佐伊率先提出关于朵拉的安排与牧黎有关这个观点的。这让仇争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看来,老师对朵拉真的是非常忌惮。仇争感到十分纳闷,即便朵拉有点威胁,何至于如此处心积虑地防着,她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小姑娘能掀起什么风浪?但是不管怎么说,朵拉的威胁来自于对牧黎的仇恨,老师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牧黎。

又是牧黎!怎么总是她?

老师一遇上与牧黎有关的事,就显得十分不可理喻。刚才也是的,老师自己前一秒还坚决拒绝贝利博士进入内核内部查看的要求,下一秒牧黎就这么进去了,她居然也不管,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话,因为是私下的对讲,仇争听不到对话内容。

仇争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老师和牧黎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确实值得怀疑,因为老师的身份一直是个谜,即便是跟随她十多年的学生,仇争也并不知道将她养大,悉心教导她的老师——隐者究竟姓甚名谁,是何许人也。她只知道,老师早年是军中人,后来退伍,开始暗中帮助弗里斯曼大将做事,并一直活跃在民间,组织民间的武装力量。

隐约听到传闻,似乎老师和姜家有什么关系,因为老师每年过年都要去一趟姜家。

话说回来,关于朵拉,仇争还有猜测——或许朵拉身上还有别的秘密。否则如果老师忌惮她,却又为何要这般大费周章地引诱她进圈套,带着她一起出发?直接把她丢下,不是更直接?再者说,按照老师除恶务尽、斩草除根的做法,朵拉化作亡魂一点也不奇怪。

看来,老师关于是否该带着她出发,十分的犹豫,因此把这个选择权抛给了朵拉自己,她上钩与否,全看她自己的想法和判断。

回想朵拉这一路走来的经历,仇争还算是比较清楚的。母亲死后,她们把她救出盖亚,一路带到了楚都郊区山里的疗养院中养伤。唯独这期间发生的事是仇争不清楚的,大概很有可能在这一期间发生了什么事,让老师改变了她对朵拉的看法。

收回思绪,现在也不是去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牧黎就这么钻进了大家忌惮万分的内核之中,目下情况如何,她们需要时刻把握。

好在,牧黎并非是真的鲁莽冲动,她打开了头盔上监视摄像头的夜视功能,并将看到的画面与外界的所有人共享。因此此刻大家的头盔面罩上,都出现了牧黎此刻在内核内部探索的第一人称画面。

这是一个七八米高,占地数百平的巨大空间。画面有些颤抖,可以看到牧黎正矫健地踩着那些斜拉的筋肉状藤蔓,穿梭在内核之中。她动作不是很快,每一步都观察得很仔细,所过之处也不确实并没有敌情。

大概五分钟不到,她抵达了核心最底层。距离她落脚的不远处,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东西在鼓动。她缓缓抽出新寒月,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个正在鼓动的东西,耳机里传来她镇定的报告声:

“发现疑似生命体,即刻查明肃清。”

一片幽绿之中,那个在不远处鼓动的“东西”缓缓露出了全貌。画面再度抖动,可以看见牧黎已经举起手中的刀,刀刃在画面前方闪烁着寒芒。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紧张的气氛在蔓延丛生。

渐渐的,众人看清了,那是一个蚕茧模样的东西,确实正在鼓动,但是让人惊奇的是,这蚕茧包裹的轮廓,分明是一个仰躺的人形,个体不是很大,感觉应该不是成年人。

“那里面有类人生物!?”贝利惊呼。

牧黎很谨慎,她的步伐依旧镇定,举着刀的手也很稳。

“发现不明生命体,请求肃清。”牧黎的声音里含着杀气,但到底并未擅自行动。

“不要!别,我请求你,牧队长。”不等牧心下命令,贝利连忙道,然后转而对牧心道:

“首领!这是世纪大发现,我们不能就这样把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浪费掉。我恳求你首领,请保留那个生命体,全人类的未来需要它!”

“我也觉得这个发现很宝贵,老师,请三思。”琼帮腔道。

“我反对!太危险了,老师,还是肃清它吧。”仇争反对道。

“我赞成老大。”佐伊也道。

牧心一直没说话,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她只是背着手,在原地来回踱了两步,时间不久,她下了一个折中的决定:

“将表层包裹的藤蔓剖开,先看看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如果有危险,立刻杀死它。牧黎,你小心,动作慢一点。”

牧黎应是,决定从头部开始破开,一旦对方有什么异动,她也能以最快的速度、最短距离斩入要害。正常来说,生命体的头部都是最大的要害,牧黎也是根据一般经验判断的。

当她的刀锋缓缓将缠绕在不明生命体头部的藤蔓破开时,她那稳稳握刀的手渐渐颤抖起来。幽碧的藤蔓散开,一张绝世美丽的容颜出现在了其下。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仿佛神明造人时精心捏制而出的特制人偶,集万般宠爱于一身。即便在夜视镜头并不清晰的观察下,依旧给人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力。

这......是什么?所有人都惊呆了。

随着刀锋将所有的藤蔓破开,包裹在藤蔓中的生命体显出了全貌。一个美到让人窒息的小女孩,看着能有十三四岁了,披散着一头海藻般的长发,静静安睡在那里。她的额头中央,点缀着一颗菱形的宝石,似乎嵌入了肉中,由于是夜视状态,也并不知道那宝石究竟是何颜色的。奇怪的是,这个女孩的面容,你很难去判断她究竟是白种人还是黄种人,当然也不会是黑种人。她的外貌超越了人种的界限,也并非是混血儿的感觉,总之就是美得让人心悸。

但是让人心疼的是,这个小女孩的后脑勺里面,被藤蔓植物侵入,包括脊椎等大神经所在的位置,都有藤蔓嵌入体内,或者不如说是这些藤蔓就是从她体内生长出来的。白皙的皮肤上爬满了细微的青黑色经脉,与她绝美的外貌对比下来,颇为狰狞。

“这里是牧黎,发现内核中央是一个女孩,请求指示。”

沙沙沙,无线电再度受到干扰,牧黎隐约听到了牧心破碎的命令:

“留下...不要...”

牧黎敲了敲无线电耳机,骂了句该死,自从怪物偃旗息鼓后,无线电本已恢复正常,怎么现在又受到干扰了。

“首领?首领!这里是牧黎,我听不清楚!”

她扯着嗓子喊。

“首...”这个音她没能完全发出来,因为她注意到了,那个小女孩缓缓坐起,然后施施然站起身。牧黎迅速退开四五步,拉开距离,提刀摆出起手式,警惕地看着她。

悉悉索索的声响隐约在她耳畔响起,她看到那些刺入小女孩身体的藤蔓全部脱落而下,她身上的青黑色经脉渐渐褪去,整个人变得更加美丽动人,仿佛瞬间焕发了生机。

小女孩在漆黑中睁开了双眼,牧黎的夜视仪瞬间失效,浑身上下所有的仪器都不起作用了。她只能凭借自己肉眼的夜视能力去观察眼前的情况,好在她本就视力过人,适应了片刻,她已经能看得很清楚了。

女孩的发是银白色的,女孩的眼是水蓝色的,额头的宝石是闪耀着璀璨的金光,太美了,美得她喘不过气来。那双温润绝美的双眸正定定地看着她,满眼都是好奇的情绪。

接着,女孩迈步,优雅地向她走来,牧黎连忙后退,更加警惕。

女孩前进,她后退,女孩停步,她也停下,两人就这样像是在玩什么游戏似的,最终牧黎被逼到了角落里,再也无法后退,下定决心,女孩再前进,她定要动手斩杀。

可是,女孩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杀意,没有再前进。又过了一会儿,冷不丁一个空灵的声音在牧黎脑海里响起:

【你为什么要怕我?】

牧黎没说话,更加警惕。心中却想,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当然要警惕,警惕来自未知,未知自然惧怕。

【你是谁?你听得到我的声音。】空灵的声音再度响起。

啊?牧黎一头雾水,你说话了,我当然....

等等!牧黎突然反应过来,她没说话?确实,刚才她的口腔、喉头等发声器官全部都没有动,牧黎很确定自己听到的也绝不是腹语。

【我很喜欢你,你的灵魂,很美很俊,很迷人。】空灵的声音说道,配合着她的话,她的面上展现出一抹惊心动魄的温柔笑容。

牧黎一愣,顿时不知所措。

【与你水□□融,应当会非常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