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队在渐行渐远,独留牧黎、林钊和夏杰在原地。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再次等候24小时,24小时之后,无论是否发现敌人踪影,都必须立刻起身出发,去追大部队。而供三人休憩的只有一辆越野车。为了隐藏,开道机甲事先在开出道路的一旁清理出一小块空地,使越野车能够开入。然后在越野车四周的地面上钉入地钉,拉起军绿迷彩的防水篷布作为遮挡,覆盖住整个车身,再取一些四散在周围的藤蔓荆棘覆盖在篷布上,便可完全隐藏,三个人可以躲在篷布之下,免受荆棘伤害。

这里的位置十分靠近荆棘地带的入口,算是比较优良的埋伏地点,敌人如果追到这里,他们很容易能观察到。而且,头顶高空还有光学隐形的无人机在巡逻监视,敌人只要进入三公里的范围内,必然会被察觉到。只是无人机也有缺点,那就是能源续航问题。以现在的监视状态,其中的能源刻晶顶多能支撑两个小时,然后就要更换能源刻晶。虽然他们有两台无人机可以轮换使用,但无人机下降时的动静,很容易暴露这里有埋伏的事实。

但是,无人机的优点还是盖过了缺点,因此牧黎决定使用无人机。

拉起的篷布绷得紧紧的,从车顶到地面,斜拉出一个狭小的三角空间。三人铺了一张厚塑料布在轮胎旁湿润的土地上,直接坐在塑料布之上。牧黎负责遥控无人机进行监视,她盘腿坐着,膝盖上放着一台类似于笔记本电脑的仪器,但这仪器的键盘部分却是摇杆等操作盘,屏幕也是监视屏。

夏杰面朝东方趴着,头盔外罩着个仪器护住了眼睛部位。他负责利用热学望远镜进行透视观察,穿透这些冰冷荆棘的遮蔽,这台望远镜能观察到热血生命的活动。

林钊待命,牧黎和夏杰俩人因为要长时间观察,不易移动,林钊就负责做一琐碎的事情,比如递水递食物,比如警戒附近是否有危险动物侵入等。

监视过程及其枯燥无聊,夏杰终于是憋不住,又开始唠叨了,这次他话题的主要对象不知为何变成了林钊。不过也不是直接和林钊讲话,他单独开了私密通讯频道,与牧黎说话。

“牧队,我很好奇一个问题啊,你说这小林姑娘,怎么就这么冷淡呢,是不是小时候有过什么心里阴影,导致社交障碍啊。”

牧黎头盔下的面庞出现了无语的表情,翻了个白眼,心道:你这家伙也有毛病,叫做社交过度依赖症,也没什么资格去说人家林钊。

“嗯,算是吧,她幼年时期的遭遇挺悲惨的,变成现在的性格也无可厚非。”牧黎道。

“哦?那个...咱也不是那种喜欢揭人伤疤的变态,只是,既然小林姑娘小时候有不大好的遭遇,我也不想以后相处的过程中,无意中戳了她的痛处。您能否方便跟我说说,我以后也好注意一下。”

八卦就八卦,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要我说说也没关系,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阿萨辛里大部分人都知道。”在牧黎看来,他们三人被分到一个小组里面,经常要脱离大部队执行任务,相当于是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了彼此,互相了解一下彼此的身世背景,也算是熟悉的第一步。

“你知道和族武士集团吗?”

夏杰闻言一愣,顿了顿,他冷笑道:“何止知道,我父亲就是被他们害死的。”

“诶?”牧黎惊讶了。

“咱们夏家从前也算是贵族之城的一员,但是无意中得罪了某位大贵族,我父亲骨头硬,不肯道歉,结果对方就雇佣了和族武士集团的杀手,杀了我爸。我们家的财产也被大贵族用手段夺走,母亲不得已,带着我离开了贵族之城,在冒险者之城定居......嘿,都二十年前的事了,现在我也就是个小军官,也没能力给老爹报仇。”他讪讪一笑,牧黎却能从他口气中听出悲伤。

牧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对夏杰的身世做任何评价,只是继续就着之前的话题叙述:

“林钊她曾经是和族武士集团的一员,她们家所在的村落被和族武士集团旗下的忍者组织夜党控制,村落里的孩子大多都被强行要求加入夜党,她也不例外。父母亲迫于无奈将她送入夜党中接受训练。后来夜党把同期的孩子关入黑屋,让她们自相残杀,唯一活下来的孩子才能出来。林钊她,亲手杀了自己儿时的玩伴,变成了现在这样。”

“...唉,这世道啊。看来我以后尽量不去提小时候的事情,免得揭人家伤疤。”夏杰唏嘘不已,倒是没有再听他唠叨下去了。

牧黎继续聚精会神地观测无人机的画面,没有再理会夏杰。不过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一只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握着一瓶水在自己眼前晃荡。牧黎接过水,不用抬头去看,也知道是林钊。接过水,她抛了个通讯过去:

“谢了,小钊。”

说着,拧开水瓶,将水倒在自己胸口的一个小袋子里,然后用头盔的内置吸管吸着喝,这样就不用摘下头盔了。

“牧队长,我有话和你说。”林钊冷冷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牧黎一愣,咽下水,道:

“你说。”

“虽然执勤公务的时候我不该谈这些,但机会难得,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把握一下。”她的开场白第一句就是减轻被责骂的概率,牧黎笑了笑,觉得林钊虽然冷淡了点,还真是个挺可爱的妹子。

“牧队长,恕我直言,我希望你能主动去和莫小姐撇清关系,不要再拴着她了。”

刚吸上来一口水的牧黎差点把水全部喷到头盔的氧气罩里。好不容易咽下去,呛得她直咳嗽。

“咳咳咳...你说什么?”牧黎懵了。

“我说,我希望您能直接和莫小姐说清楚,正式结束她对您的痴想。”林钊用她平淡又冷酷的声线又重复了一遍,好似一个机器人。

牧黎头盔下的面容都红了,急道:

“你胡说什么?什么痴想......还有,我什么时候拴着她了?”

“牧队长,你难道没有察觉吗?”林钊问。

牧黎默了片刻,抿着唇放下手中的监视器,道:

“我当然有所察觉。我是说你的用词有点过了,莫小姐可能从前对我有好感,但我和兰妮在一起的事情她很清楚,我认为她不是那种会去破坏别人感情的人。还有,我对她从来彬彬有礼,从未越界,不曾有任何轻佻勾引的言语动作,我拴着她这话又从何说起?”

“她现在对你也非常有好感...”林钊淡淡道,牧黎一时语塞没答话,她幽幽道,“抱歉,我承认‘拴着’这话说得有些过了。但她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对你有执念。你如果不和她彻底说清楚,她恐怕不会罢休。”

“唉...”牧黎只是叹息,也不怕脏,直接靠在了车轮轱辘上,曲直起右膝盖,右手臂搭在膝盖上,仰望着棚顶,道:

“我又何尝不知道她心里对我有执念。可我不擅长处理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办,除了一味地冷藏搁置,别无他法。她和我,到底是青梅竹马,小的时候我没有玩伴,也就她待我比较好。虽然只是很短的几天时间,我们也是好朋友。我没想到因为那件事,她会对我如此执着,十七年了,都没变。我又怎么知道,我与她划清界限,她就真的能罢休?我虽不爱她,但却很喜欢她,不想伤了她的感情。”

“那件事是什么?”林钊奇怪问道,她在乎的是这个点。

“啊,你不知道吧。就是大概十七八年前,大将府里发生的事......”牧黎把当年的井中事细细与林钊说了,之后发生的事,包括她自己的身世,她没有说,太复杂了,她也没那个心情去说。

林钊听完后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牧黎嘴角抽搐,心道我好不容易说了这么多话,你就没点表示?她咬住习惯,又喝了几口水解渴。

“不过话说回来,这感情确实挺像是执念的,我大约已经成了她心灵大厦的某种建设材料了吧。她喜欢的大约也不是真实的我,只是她虚构中的我而已。”牧黎分析道,随即说道,“小钊啊,你今天突然和我提这个话题,怕是已经憋了很久了吧。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莫大小姐?”

“如果这种心口瘙痒酸涩的感觉就是人们所说的喜欢的话,那我确实喜欢上她了。”林钊答得很干脆,脸不红心不跳的。

牧黎听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出声:

“哈哈哈!小钊,你真的是...真的是...太可爱了!”

一旁戴着热感望远镜的夏杰隐约听到这边的动静,扭过头来就看到牧黎和林钊肩并肩坐着,仿佛相谈甚欢。他哀怨地哼了一声,心道:你们聊天都不带我一个,难道我被排挤了?

“其实她真的值得一个好人去爱她,我就觉得小钊你很好啊。但你就是太内向了,这追女孩,要学会表达自己才行,不然她甚至都不会知道你对她的感情。嘿,说起来也挺不好意思的,我谈恋爱也是被追的那个,似乎没啥资格去教你。”

“不不不,受教了。”林钊一本正经,口气中带着浓浓的求知欲,“你是有恋爱经验的人,请多多指教。”

牧黎此刻真想把林钊头上的头盔拔下来,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稀罕的表情。她居然会和林钊在这荒郊野外谈论恋爱问题?这感觉简直不可思议。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喜欢上莫大小姐?你们俩单独接触的次数好像很少呀...唯一的一次,我记得是电梯事件那次吧。”牧黎问。

“嗯。”林钊思索了片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上她了。大概...从出生到现在,不知多少次濒死,也曾与不少战友生死与共,但是只有她,会在我快死的时候,问一问我是谁,问一问我经历了什么,并认真记下我的名字。而且...我觉得她长得很温柔很漂亮,就像妈妈一样...”

牧黎一脸懵逼,林钊这择偶观有点奇葩啊,她该如何吐槽呢?

“贺大小姐也很温柔很漂亮啊,你怎么不去喜欢她呢?”牧黎笑问。

“她们俩不是一个类型。贺大小姐没什么心眼,单纯又有点大小姐脾气。莫小姐是有心眼的,她有自己的追求,并能一直坚持不懈地去努力,哪怕遭遇困难险阻,也能隐忍咬牙挺过去,她是非常能吃苦的人。所以才会让人看不下去,想去保护她。”林钊道。

哦?分析的似乎很有道理啊,牧黎细细想来,确实是这样。

“小钊,看不出来你平时闷不吭声的,还真的是在细心观察别人呀。”牧黎笑了。

“嗯。”林钊和不客气地点头称是。

“嘿嘿,那你觉得我咋样?”牧黎半开玩笑地问。

“牧队长......是个很莫名其妙的人。”林钊道。

“哈?”牧黎又一次懵了。

“恕我直言,牧队长,在我看来是个变化无常的人。说是被大环境影响,也似乎并不完全是这样。我最初认识你时,你了无生趣,后来慢慢好起来,但心里总是压抑着什么。平素看起来很和善,但实际上骨子里有些冷血。略有些不爱说话,但实际上思维活跃,与亲近欣赏的人能谈笑风生。似乎不善谋略,但却胸有沟壑。我听说,你曾经也不是如今这样的,在入狱之前,似乎是个更加纯真善良、品性高洁的人。总之,大概是我眼皮子浅,有些看不清。”

牧黎沉默片刻,笑着摇了摇头,心道林钊看人的目光真是准啊,几乎都被她说中了。她说话直,很多话就像箭矢一般直接扎进牧黎心里去,但是牧黎没生气,她第一次了解到,原来自己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形象。

“滴滴滴...”的机械警报声突然想起,打断了牧黎的思绪,是无人机发现了敌情。

牧黎急忙将视线投向监视屏,然后她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东西?!”